沈璧君就坐在旁边,看着小公子的眼里带着深深的恐惧,她竟不知,这世上会有这般可怕又心肠狠毒的女人。
“花公子为何不说话?”
“姑娘问一个瞎子这样的问题,岂非愚蠢?在下不说话,只是无话可说罢了。”
小公子的眼睛瞪得圆大,她也确实非常惊讶,因为这样的一位无双公子,怎么可能是一个瞎子呢,而且一个人看不见,到底是怎么做到和常人一样的?
和小公子一样惊讶的,还有沈璧君,她甚至忘记了恐惧。
“你竟是个瞎子?”那她刚才的媚眼岂非当真抛给了瞎子看?!
萧十一郎受着伤,胸口当胸一剑,因未及时治疗,胸口的腐肉都烂开来了,他一笑都带着巨大的疼痛,但他还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不错。”
“这不可能!”
“那我便留不得你了,原以为你还算有趣,有瑕疵的收藏品,主人定不会喜欢的。”小公子翻起脸来,那叫一个迅速,她的内力被人废了,暗器的手艺却没有,她出针的速度,竟然与“神针”传人沈璧君有的一拼。
却只见花满楼一个拂袖,他的袖子宽宽大大的,绝不像是一个江湖人的打扮,可当他动起来,这截袖子就跟活生生长在他身上一样,他一动,那些毒针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地往他袖子里钻。
倘若谭昭和陆小凤任何一人在场,都会认出这是流云飞袖。
好厉害,沈璧君有些怔忪,她本是江湖名门之后,却疏于家传武功的练习,祖母怕她吃亏,便让她练了一门叫做“云卷流星”的接针功夫,但若与此人论起来,她那点儿微末功夫,当真称得上花拳绣腿。
她有些赧然地望了一眼萧十一郎,又垂下了头,萧十一郎似有所察地回头,却又极快地稳定心神注意四方,因为小公子……显然不打算留着他们了。
只是他的伤……“夫人小心!”
只见一人斜着一刀劈了过来,萧十一郎急忙回身以肉身格挡,可他到底身受重伤,沈璧君也是习武之人,一刹那的功夫,她几乎是想都未想便调转了一边,竟也以身挡了上去。
眼瞧着刀光一闪,佳人便要送命,一柄飞刀竟凭空而现,只听得叮地一声,刀落地,人无事,萧十一郎从没有这般感谢过一个人,于是他立刻抬头看去。
是连城璧。
准确来说,是连城璧和谭昭,两人星夜赶来,在济南城外转了好大一圈,终于在此找到了人,也当真是千钧一发,谭昭飞刀出手,才算是救下了两人,只是……唔,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啊。
作为头上长草的当事人,连城璧却并未发怒,他甚至迅速提剑上前,与人对打起来。
“七童,需要帮忙吗?”
花满楼显然尚有余力:“不必。”
你们都这么忙,这样好像显得他很闲很没用的样子啊,谭昭就非常坦然地袖手站在旁边了,更准确来说,是当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那边厢,小公子却已非常不甘地对连城璧进行言语攻击,她没想到连城璧会来得这么快,只她脸上仍是不露声色,因为她明白她的主人不会让她死的,只是若她办事不力,有时候活着比死了可怕就是。
“连庄主当真是好大的胸襟啊,连夫人怀着身孕,便同旁的男人搂搂抱抱,生死相许的,这般的乌龟大王八,连庄主竟也当得下去!”
沈璧君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与这样一个女人对骂,这样实在是太掉价了。
连城璧虽未改颜色,但一个人内里有没有受伤,从来都只有本人知晓。
“连庄主你是不知,尊夫人与萧十一郎孤男寡女夜宿破庙,还勾得那柳永南杀了自己的好友彭鹏飞,啧,当真是狠心肠的姑娘啊!”
沈璧君终于忍无可忍:“你、你血口喷人!”
小公子看到沈璧君如此,脸上自然好生得意,她笑着,忽然脸上的笑容就定格在脸上了,她抬起依然纯真的眸子,倒映出的,是连城璧冷峻的侧脸。
小公子死了,是连城璧杀的。
连城璧在沈璧君面前,永远进退有据,温文尔雅,从无错处,就在他将插在小公子心口的短剑拔出来的刹那,沈璧君下意识地往萧十一郎身后退了一步,连城璧抿了抿唇,只道:“璧君,我来救你了。”
第452章 江湖夜雨一盏灯(九)
声音轻柔,不带一丝地责备,就仿佛他刚才完全没有听到小公子的嘲讽一般,连他的眸子,也盛着软意,可他的剑尖却还在滴血。
那是小公子的血,这些日子以来,沈璧君自然恨透了这心肠狠毒的女子,可她看到小公子惨烈地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圆大,胸口的血洞已经溢散开来,她竟有些不敢看,一个人为什么能在杀人之后还能用这样柔情的语调喊她?
沈璧君理智上明白,但她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的夫君冷静得可怕,他总是这样,对她万般好,可她却总是感觉不到他的心跳,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没有心,永远温柔体贴,面上带着笑,连话都不愿多说两句。
但她早已做了决定,于是她慢慢走到了连城璧的身边,连一眼都没有瞧萧十一郎,明明方才两人还愿意为对方生死相托,可偏偏呢,连城璧竟然也什么都没问,他就这样带着沈璧君直接离开了。
甚至路过谭昭的时候,还携着沈璧君一同表达了谢意,邀他往无垢山庄一叙。
谭昭只干巴巴地笑了笑,这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超纲了。
不过连城璧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看着形容狼狈的萧十一郎,淡淡地开口:“萧十一郎,今日你有伤在身,我不与你打,但割鹿刀一事,总该有个了断,若下次我再遇上你,绝不会袖手。”
萧十一郎没作答,原本安静伫立着的沈璧君却忍不住了:“不是的,萧十一郎屡次救我于危难,他是个好人,绝不会……”她说着,已有些哽咽。
谭昭已经走到了花满楼的身边,单身保平安,老天实不欺他。
这诡异的感觉,简直能把在场的人尴尬死,这连夫人平白生了副聪明面孔,你哭个什么劲啊。
系统:所以说你注孤生啊,瞧瞧人萧十一郎,人都要心疼死啦。
萧十一郎确实很心疼,但他明白什么样的决定对人更好,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好结果,连城璧是个好男人,能给他不能给的,也能给他可以给的,所以他绝不可能逾越,即便他的心如刀割一般。
“一码归一码,夫人不必再言。”刚刚一番撕扯,萧十一郎的伤已在隐隐作痛,他稍稍忍了忍,才继续开口,“连庄主,我与风四娘确实去夺刀,可那刀却不是真刀,真的割鹿刀我也没有见过,沈家庄亦不是我所为。”
萧十一郎是个骄傲的人,他绝不喜欢对着人解释,但为了沈璧君的一番好意,他却开口了。
连城璧却不再说话,沈璧君的脚伤还未好,又是心绪大动,她还怀着孩子,他该去请个好郎中来给人瞧瞧了。
连家夫妻“相携而去”,萧十一郎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花满楼刚往前踏了一步,空气中忽然传来淡淡的脂粉花香味,这味道……谭昭在客栈里闻到过。
谭昭急拉了一把花满楼,那边萧十一郎的身边便多了一位女子。
“冯姑娘跟了我们一路,原是因为这个。”
风四娘满眼的心疼,她是江湖女子,身上自然带着常备的伤药,她温柔地给萧十一郎喂了药,口中却不客气:“小老弟,几日不见,你倒是能耐了,受着这等伤,还吃发物喝酒,你是嫌你这条小命不够长吗!”
“老大姐你轻点,我要是死了,定是被你害死的!”
给人上了药,萧十一郎看着果然精神许多了,风四娘这才转头开口:“我便知道你不是个简单人物,不过老娘这会儿没工夫陪你玩,先走了一步了。”
说着,也搀扶着萧十一郎离开了。
……合着他就是个向导,给人寻亲来的吧,这一个个都被人接走了,谭昭略略有些好笑地开口:“走吧,七童。”
“先把他们安葬了吧。”
此处是一个山谷,山谷中开着遍地的菊花,花满楼看不到,可他却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里淡淡的菊花香。
谭昭知道好友的脾性,点了点头:“好。”
给人掩了土,两人这才离开,走了不多久便看到了一家野店,冒着袅袅的炊烟,奔波一夜,谭昭自然又饿又累。
于是两人坐了下来,野店自然没什么珍馐佳肴,不过胜在食材质朴,吃着也算是不错。
“陆小凤呢?”
谭昭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他那人你也知道,大抵是去哪里打探消息去了。”他简单叙述了一下分开后的事情。
“也是,不过这小公子已死,他要找割鹿刀,恐怕是要难上加难了。”刚刚两人搜了整个山谷,也没找到割鹿刀的下落。
谭昭喝着粗茶,说是粗茶,其实是茶沫子,有茶味,但浅淡得很,就是解个口渴:“反正你已帮连兄寻回夫人,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