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施主稍等片等,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容老衲去请禀掌门师兄。”知道谭昭的来意,玄净大师果然要郑重许多。
谭昭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玄净很快离开,谭昭抬头望着慈悲的菩萨,恭敬地拜了拜。
外头的小崽子已经吭哧吭哧地得到了一柄小扫帚,这小子惯会撒娇,就算是谭昭都有些撑不住,显然这位扫地僧也没撑住。
而且这小子也非常会蹬鼻子上脸,没过一会儿就爷爷长爷爷短地叫了起来。他在金龙寺就经常如此,枯荣大师让他叫大师,他偏不,也是爷爷长爷爷短地唤人,显然这会儿……扫地僧人也没招架住。
“爷爷,誉儿是不是很厉害?”
“好辛苦啊,爷爷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就算得不到回应,小崽子还是叽叽喳喳地说着,终于,扫地僧忍不住了:“刚才进去的,是你叔叔?”
“对呀,叔叔人可好了,超好哒~”
扫地僧自然不会问你为什么不跟父母在一块儿而是跟着叔叔出来玩,他在少林寺扫了这么多年的地,来来往往多少江湖高手,只这一人,他竟有些看不透。
第439章 姓赵的有毒(三十二)
这是一种非常空泛的感觉,倘若以世俗意义上的规则去定义此人,高绝却不算顶尖的内力,富贵天成的气派,加上令人舒适的为人处世,这位姓段的公子无疑是一位天之骄子,江湖翘楚。
但隐隐中,他只觉得不该如此,抑或者……阿弥陀佛。
扫地僧看着地上零星的一片落叶,挥动扫帚又扫了起来,但今日有个小捣蛋鬼,便注定做不成佛祖面前扫垢的虔诚弟子了。
“你这小孩,忒的磨人。”
段誉歪了歪脑袋,一个重心没稳住,小扫帚跟着他整个人就要倒地,他竟也不怕,等倒在扫地僧怀中时,乐得眯了眼睛:“谢谢爷爷。”
“……”现在山下的小孩,也未免太过滑头了。
“爷爷为什么不喜欢说话?”段誉是个非常怕寂寞的人,就像习武一样,他觉得练武实在寂寞极了,他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习武的好苗子,但似乎叔叔并没有发现,哎,真愁人。
扫地僧瞥了一眼小孩,将人扶稳,拿着扫帚又扫了起来。路过的沙弥并没有任何的惊讶,仿佛少室山的少林寺前,就该有这样一个扫地僧一样。
“爷爷不喜欢说话没关系,誉儿话超多的,叔叔也经常这么说誉儿,但他觉得话多话少都是好孩子。”
磨人精不愧是磨人精,即便得不到回应,依然可以一个人说得贼开心,见地上的叶子都扫干净了,他立刻跳了起来:“完工喽,爷爷咱们去休息一下吧。”
扫地僧无动于衷,忽而一阵风吹过,树上枯黄的叶子又飘落了下来,不多,但地上又有了落叶:“你瞧,那是什么?”
段誉苦恼地望着几片落叶,吧嗒吧嗒上前就将落叶捡了起来:“现在没有啦!”
……然后莫名其妙地,又飘了几片下来。
小崽子手小,自然不能一次性全捡起来,他有点儿苦恼了:“这落叶好生烦人,为什么不把树栽得远一些啊?”
“小施主觉得栽得远了,便不会有落叶了吗?”
段誉不解,一脸难道不是这样吗的表情。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佛语好懂,却也不好懂,至少现在的小崽子听着就跟听天书一样,不过他脑子灵活,这话他早两年就听金龙寺的爷爷说过了,他想了想,道:“那爷爷,咱还休息吗?”
“……”扫地僧放弃跟一块顽石较劲,难得拿着扫帚坐到了旁边。
段誉一瞧,立刻也学着人坐下,一老一少,一大一小两把扫帚,瞧着还怪逗人的,小崽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几颗金灿灿的粽子糖。
“爷爷,请你吃糖,这是誉儿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要是被叔叔知道了,又要说了。”
……竟然被个小孩慷慨了,扫地僧有些无言以为,但这种感觉尚且新奇,故而他并没有拒绝。
金灿灿的糖,裹挟着丝丝甜意,就像这小施主的心地一般。
“甜吗?誉儿超喜欢的!”
大概是吃人嘴短,扫地僧也开了口:“既然喜欢,为何不独藏?”
小崽子这会儿腿短,他坐在石凳上,两条腿晃晃悠悠的,眯着糖果神情超自在的:“可誉儿也喜欢爷爷啊,叔叔说分享的话,就会有双倍的喜欢。”
“这样吗?”
“是啊,不过叔叔说誉儿也可以稍微稍微自私那么一点,所以誉儿就不能把所有的粽子糖都给爷爷了。”说着,还有点小内疚。
扫地僧:……
“你叔叔对你一定非常重要。”
段誉闻言,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叔叔更好的人了,誉儿要一辈子都跟叔叔在一起。”
孩子气的话,赤诚勇敢,带着满心的欢喜,只希望那位王孙公子,莫负了这小孩一片赤子之心。
“该扫地了。”
扫地僧站起来,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他这回将小崽子也扶了下来,下意识地牵动小孩的气机,远远望去,一大一小的身形,竟是别无二致,有股莫名的韵律在里面。
谭昭喝过一盏苦茶,终于等来了少林寺掌门玄慈大师。
玄慈一看就是练了强硬的外家功夫,辅一靠近,谭昭就能察觉到山波海涛般的气场,只是佛门修心,这刹那间的强大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当今武林称玄慈乃当世第一高手,虽不中,却也不远矣。
“拜见玄慈大师。”
“段施主的信,老衲已看过了,老衲自知罪孽深重,雁门关一事,乃是老衲一人所为,不关旁人的人,还请段施主……”
“不,你等等,雁门关的事情,难道跟大师有关?”
说好的和尚六根清净呢?你们都是暴力武僧啊,这个设定有点带感啊,谭昭回想了一下,赵煦给他的密信上,根本没有提及玄慈也参与了这件事啊。
不过这样一想,中原武林……药丸啊。
玄慈心头一跳:“段施主此话怎讲?”
“……”哦,没事,他可能只是被个九岁、哦不十岁小皇帝坑了而已。
慕容博既然说出了曾经的阴谋,自然会和盘托出,毕竟中原武林这么一把骚操作,差点就挑起辽宋争端,这世上有哪个皇帝会这般好性容忍江湖人干扰国家大事,朝廷还没不中用到要一群莽夫搭救。
宋朝以文人治天下,朝中武将尚且被打压,更何况是只知莽进的江湖人了。如果现在的皇帝不是赵煦,或许慕容博这么一来,说不准朝廷真的会问罪于武林也未可知。
首当其中的,自然是江湖名门少林寺。
……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算计,有个卵用?为什么玩阴谋的人,都喜欢绕个十七八个圈子做事情,你要复国,不是应该先进行资本的原始积累吗?老想着黑吃黑和渔翁得利,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便宜让你捡。
你聪明,别人也不笨啊。
谭昭心思灵转,很快镇定下来:“雁门关一事,我无权过问,今日在下前来,只为慕容博掩藏在少林一事。”
若问前者,少林声誉必定扫地,若是后者,那便还有回旋之地。
显然赵煦那鸡贼小子并不想少林寺的招牌砸下来,只是少林的手伸得太长,也难免招致帝皇的猜忌。不过赵煦显然没料到少林寺的和尚这般坦诚,直接自爆了身份。
玄慈掌门纵横江湖多年,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只有一点恳求:“不知段施主,能否让老衲见上一见这慕容博。”
谭昭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开口道:“十五日后,慕容博将在汴京斩首,若玄慈掌门有空,自然可去一见。”
“……”玄慈一噎,没想到对方给了这样的答案。
谭昭却是退后两步,道:“既然信已带到,在下的任务就已完成,这便告辞了。”
玄慈也并未留,等到殿外的脚步声离去,他抬头看着神色悲切的菩萨,心,已然是乱了。
谭昭走到山门口,便瞧见一老一少和谐的场景,一牵一引,某种东西在缓慢中圆润贯通,浑然天成,果然,这老和尚不简单。
他也没急着走,只看到小崽子累得放下了小扫帚,这才开口:“誉儿!”
段誉立刻神采飞扬起来,抱着小扫帚就扑了过来:“叔叔,你终于来了,誉儿都把地儿扫干净了。”
谭昭却是将小崽子一把提起来:“脏不脏,这一身汗的!”
段誉嘿嘿一笑,他显然习惯了叔叔的俏皮,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挺乐在其中的。
“多谢大师看护。”
谭昭让段誉将小扫帚归还,这才提着小崽子道谢。
扫地僧依然老神在在,等他将地上的落叶再度扫干净,这才打了个佛偈:“施主,慢走。”
然后又低头扫地了。
行的吧,他可能老了,不如小孩子讨人喜欢,可以理解,理解。
系统:……不要给自己强行挽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