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骓马惊喜地连连点头：“不仔细看非常像了，主人已经会过来的。”
许钦拍了拍陈买的肩膀：“那就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来。”
月光下，一个身材修长的美人轻舒广袖，手里拿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在月下跳起了刚柔并济的剑舞。
随着曼妙的舞姿，“她”用动听的歌喉唱道：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歌声一遍遍在荒凉的原野上回荡，就连草木都仿佛随之发出悲声，在夜风中左右摇晃。
许钦和乌骓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紧张地看着不远处的陈买。不一会儿，陈买身边的雾气突然浓重了起来。
“来了？”许钦小声说道，和乌骓马一起朝雾气升起的那个角落望去。
只见雾气渐渐凝结成一个高大的人影，他身穿着盔甲，上面的血污和伤口已经不见了，就如同他新出兵时那样光鲜亮丽，一如许钦第一次在军营里见到的那样，面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傲气。
陈买看到有戏，不由得停下了舞蹈，假装急切地上前两步，却又因为犹疑停了下来，用手伸向虚空，喃喃道：“大王？真的是你？”
当真是情真意切，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看得许钦当场决定等以后陈买穿越到现代，一定给他报名就读中央戏精学院，哦不，中央戏剧学院。
项羽的灵魂一开始只是懵懵懂懂的状态，渐渐地开始发出声音：“是虞姬吗？你还没有死？”
陈买上前一步：“是的，我还没死，我来接大王回到江东。”
“江东？”项羽摇了摇头，“不回去，我已经回不去了。”
“大王为何执意不愿回去？”
“我当初带着江东子弟八千人渡过乌江向西，现在无一人生还，我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说完项羽转身缓缓离去。
“他怎么走了？”许钦急了，连忙在暗处朝陈买使眼色，让他一定想办法留住项羽。
陈买上前做出拽住项羽袖子的动作，手指从对方的盔甲里穿了过去，说道：“大王不愿意随妾回去吗？”
项羽摇了摇头，在他身后，那些战死的骷髅又重新从泥土里爬了出来，项羽望着那些穿着楚军衣服的骷髅说：“我的士兵都战死在了这里，我作为主帅怎么可以弃他们而去呢？”
他又望着那些穿着汉军衣服的骷髅：“这里面有不少还是被我杀死的，现在大家都死了，又何必再一遍遍反复厮杀呢？”
所有的骷髅士兵都停了下来，眼神呆滞地看向项羽，像是被他这句话问住了。
项羽叹了一口气，对陈买说：“你看，这些鬼魂连意识都没有，我们都是死去的人了，你既然还活着，就活着去江东，去活人的世界，我是决计不会离开这里了。”
许钦将鲲鹏呼唤了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超度这些骷髅兵吗？他们每天这么重复死前发生的事情也未免太可怜了，再说他们留在这里，项羽就不肯离开，任务也没法完成了，你得想想办法。”
“办法是有的，要消耗经验值。”鲲鹏回答。
“没关系，随便你刷。”许钦大方地说。
“你让陈买假装做个法，我马上把这些灵魂送去他们应该去的地方。”鲲鹏说。
许钦用唇语告诉陈买，陈买朝着许钦的方向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王若是关心这些士兵，妾习得一法，可以让他们升天，不再每夜重复这样的痛苦。”陈买对项羽的灵魂说道。
“真的吗？”项羽的灵魂迟疑道，因为魂魄不全，所以灵魂完全没有活人那样思路通畅，对于陈买的每句话都要花很长时间进行粗略的理解，然后下意识地选择符合生前习惯的反应。
“妾什么时候骗过大王？”陈买安抚完项羽之后，开始唱起了挽歌。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歌声落罢，鲲鹏化作一只蓝色的凤鸟，在战场上方发出清越的鸣叫，盘旋着飞绕了几圈。
随着它的飞舞，许多幽蓝色的光点从鲲鹏的翅膀上落了下来，光点一沾到骷髅，那个骷髅就变成了生前毫发无伤的样子，脸上带着安详的神情，渐渐漂浮起来。
无数的死去的灵魂消失在群星点缀的夜空，旷野上之留下了一人一马两个灵魂。
经过鲲鹏的净化后，项羽的灵魂也恢复了不少神志，他皱着眉看向陈买：“你不是虞姬，虞姬已经死了，和我一样没有影子，但是你在月亮下，有影子。”
这鬼魂观察得可真细致。
陈买只好承认道：“我确实不是虞姬，但是我是真的要带你回江东。”
“不，我不回去！”项羽的鬼魂发出尖利的长啸，像一团雾气一样瞬间在风中消散了。
“他走了。”陈买沮丧地来到许钦面前，“大兄，我们今晚的计划失败了。”
许钦也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士兵都被鲲鹏超度了，第二天晚上要是再想召唤项羽的鬼魂可就难了。
第55章 过江东
第二天晚上, 陈买照样穿着女装来到乌江边, 故技重施，再次将懵懵懂懂的项羽鬼魂吸引了过来。
“你是谁？为何又来假扮虞姬？”经过了一个白天, 鲲鹏留下的灵魂净化效果消耗得差不多了，项羽并不齐全的鬼魂又变得如同稚童一般，只是还依稀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说过了，我是要带你回去江东。”陈买回答道。
项羽的鬼魂坚决地说：“我不回去。”
“其实我是受到你的坐骑乌骓马的委托，才来带你的灵魂回家的。”陈买说完, 从他身后飘出乌骓马的灵魂。
死去的马魂四蹄悬空漂浮在草叶上，用脑袋温柔地去蹭项羽的身体，项羽的鬼魂也抬起手，抚在乌骓马的背上。他们像两团雾气在夜色中交汇，又彼此穿透并没有实体的灵魂。
乌骓马向后飘了几步，对项羽说：“主人，跟我过江吧。”
项羽的鬼魂跟着乌骓马后面，一步、两步……走到第十步的时候, 项羽在乌江的断崖边停了下来。
乌骓马已经悬浮在了江水上，朝着项羽发出嘶鸣声，催促他过江。而陈买也站在了岸边，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项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俯瞰脚下发出汹涌的浪声的江水，曾经战场上的鲜血流入乌江，就连江水也被染红。项羽记得自己也曾狠狠击败过刘邦的军队，当时汉军的尸体漂浮了满满一条江水, 那日的血红和自己战败之日的血仿佛融汇在了一起。
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我多杀伤的回报吧，项羽想起了当时的心情，他败了，败得一塌涂地，再也没有只身一人灰溜溜逃走的想法。
就让我战死在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沙场上吧。
那脚下呜咽的江水，仿佛变成了死去的江东子弟的脸，还有许多他并不认识的汉军普通士兵的脸，他们全部都在江水中浮沉。
项羽将腰间长剑拔了出来，跪在地上，将长剑深深地扎入泥土。
“我不回去。”项羽执拗地说。
“怎么办？主人还是不愿意跟我走。”乌骓马的灵魂飞到陈买身边，焦急地说，它的灵魂支持它继续在这片战场出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难道它要眼睁睁看着主人被留在这荒凉的江边？
“只有试试阿钦的那个方法了。”陈买说完，拿出一支陶笛，朝着乌江对岸吹奏了起来，乌骓马也昂起了脖子，朝着乌江远处眺望。
江中的雾气仿佛恰好被一阵清风吹散，月光下露出了隐藏在帷幕下的一叶扁舟，一个身穿银白色盔甲的青年将军背着一把宝剑，傲然立于船头。
项羽的目光也落到了这个翩然而至的人身上：“你是……？”
那位年轻的将军头盔压得有点低，雾气中看不真切面容，他来到项羽站立的土崖下，对项羽说：“四面楚歌就让西楚霸王失去了斗志，连过个江都不敢了吗？”
“你是……你是……”项羽的鬼魂突然明晰起来，脸上第一次有了激烈的情绪，“你是韩信！”
在鲲鹏的帮助下模拟了韩信的身材样貌甚至声音来扮演“韩信”的许钦站在船头，对那个仿佛被激怒了的鬼魂说道：“怎么，项王还敢与我一战吗？”
陈买趁机跳上小舟，鲲鹏扇动翅膀鼓起一阵风，将船往江中央推了过去。
项羽的鬼魂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朝前飘了起来。
“吾尚能一战。”空中回荡着项羽的声音。
而“韩信”的声音在雾气中传来：“既然如此，我便在江东等你。”
滔滔江水，即使是鬼魂在上面飞过也很困难，好在乌骓马很快飘了过来：“主人，就让我再送你最后一程吧。”
项羽跨上曾经的爱马，手里仿佛握着不存在的长剑，朝着那宿命的敌人拼命地赶过去。若是能赢韩信，他又怎么会被刘邦打败？
鲲鹏鼓起的风很快将船推到了对岸，江东的子民已经在岸边搭起了灵坛，招魂的白幡在夜风中飘荡，如同无处可依的魂灵。
刘邦归还给他们的项羽的尸骸就停灵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