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邓布利多都要怀疑,还可以相信谁?哈利玩着那个金色的小飞贼,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愿不愿意相信,而是是否相信。这不是感情,这是抉择。
他当然决定相信邓布利多。这根本不用多想——就算他看一百遍那头母牛写的邓布利多传记。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邓布利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邓布利多太复杂,太深邃。他只知道他的校长是一名值得尊敬的长者,只有这一点,不管什么传记都无法玷污。
就在这时,罗恩在客厅大叫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哈利一边大喊着应答,一边跑向楼梯。迎接他的是罗恩狂喜的脸,他爬上去,才发现蒙顿格斯躺在客厅中间,被捆得结结实实。克利切站在他的脑袋旁边,赫敏正在十分不文雅地搜身。哈利跑上来的时候,她刚刚从蒙顿格斯的裤子口袋里找出他的魔杖。
哈利大笑起来。他从没想过赫敏可以做这种事,他的朋友总能给他惊喜。
“克利切回来晚了,哈利少爷。”克利切说,虽然是在道歉,但是语气十分自豪,“这个猥琐的男人像只老鼠。他不停地在地道里逃窜,克利切费了很大工夫才抓到他。”
“做得好,克利切。”哈利称赞说。蒙顿格斯始终一声不吭,哈利踢了他一脚,这才发现他晕过去了。
他们用了许多办法试图弄醒他,克利切甚至从厨房里拿出一只平底锅用力地拍了蒙顿格斯的脑袋一下,哈利又好气又好笑地阻止了他。十分钟之后,蒙顿格斯依旧闭着眼睛,如果哈利不知道,他会以为他死了。
“一个钻心咒能使他醒过来。”哈利说,“这可能是我使用得最熟的咒语了。”
话音刚落,蒙顿格斯的眼睛便猛地睁开了。“这是哪里?”他装成刚刚醒来的样子,对着哈利大喊道。
“你不认得这间房子?”哈利冷笑着说,“当你把这里能找到的值钱东西掳掠一空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家?”
蒙顿格斯又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哦,布莱克家。”他说,脸上现出让人十分恶心的笑容,“当然,现在它是你的了。”
克利切冲上去,狠狠地用平底锅敲了一下蒙顿格斯的脑袋。趁哈利三人还没出声喝止,又高举起锅敲了他一下。
“叫他住手!”蒙顿格斯畏缩着喊。
“除非你说出在那些赃物之中的一个金色挂坠盒的去向。”哈利冷冷地说,示意克利切把挂坠盒给蒙顿格斯看,“不然我不敢保证克利切不会把锅换成菜刀。”
“它很值钱?”蒙顿格斯问。他的眼睛恐惧地看着克利切手中的锅。
克利切举着锅,细瘦的手臂像是不堪重负一样微微颤抖着。它的眼睛因为过度的愤怒和激动瞪得大大的。
“值一百个你这样的败类。”罗恩说,“你一定把它卖掉了。哈利,你来听听他卖了多少钱,然后决定给他几个钻心咒。”
“我送人了,没办法!”蒙顿格斯喊起来,“那个长得像癞蛤|蟆一样的老妖婆要那个挂坠盒,我怎么敢不给她!她说要罚我款!还说要送我到阿兹卡班!”
好不容易抓来的人带来这样一个消息,哈利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假如卖给了别人,只要不是食死徒就一定会有办法,可是那个老妖婆——
“那个老妖婆是谁?”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
“魔法部的。”蒙顿格斯想了想,补充道,“又矮又胖,戴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魔杖掉到蒙顿格斯的脸上之后几秒钟,哈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俯下身捡起自己滚落在地上的魔杖,同时注意到自己的手因惊惧而冰冷,还在剧烈颤抖着。右手手背上的伤疤似乎再次火辣辣地疼起来,将他带回那噩梦般的一个学年。
就在那一年,他失去了自己最亲的教父。一切坏消息都以那个学年为初始,蝴蝶的翅膀一旦开始扇动,那么或早或晚,远隔重洋的大陆上一定会下起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赫敏和罗恩都沉默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凝固了。哈利想了想,从赫敏手中拿过蒙顿格斯的魔杖折成两截。蒙顿格斯惨叫起来。
“克利切,把他带到楼上的杂物间里。在我们完成任务之前,不要让他逃走。随便你怎么处置他,但你要保证他活着。”
“哈利,你可要想清楚。也许我们会用上几个月的时间。”赫敏说。话虽这么说,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对蒙顿格斯的厌恶。
“我知道。”哈利瞥了蒙顿格斯一眼,“但是这样一个比虫尾巴还要胆小的家伙,如果把他放出去,再让他被神秘人捉走,也许不止几个月,我们再也没有完成任务的机会了。”
克利切鞠了一躬,显然对哈利把布莱克家族的仇人交给他处理这件事情感到很满意。他拖着蒙顿格斯一路经过走廊,哈利清楚地听见蒙顿格斯的头或者肩膀,总之是身体某一块骨头不停地磕碰台阶的声音。
虽然有点同情,但他内心深处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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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蒙顿格斯带来的这个不好的消息,三个人几乎沉默了一下午。晚上,克利切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大概因为享用了久违的像样一餐,他们似乎至少从最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上来一半。
“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了。”赫敏说,“从明天开始,我们需要在魔法部门前等候职员们上班。如果不彻底地监视乌姆里奇,我们是没办法找出挂坠盒在哪里的,更别提拿到它。”
哈利点点头。
自从来到格里莫广场12号第二天早晨,猜想赫敏和罗恩大概在睡前握着手开始,哈利就始终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孤独感。他找了许多借口,终于说服朋友们让他自己睡在厨房壁炉边的地板上。
他没有选择小天狼星的卧室,而且把卧室的门重新锁上了。雷古勒斯的房间也是。赫敏的串珠小包里有很多书,这些天哈利一直把它们统统摆在桌子上,一本接一本地翻过去。
“我当然知道从图书馆偷书出来不对,但它们有用。”赫敏说,“等到我们赢了这场战争,我会把它们还回去,而且我会好好地向平斯夫人道歉。”
在六年级的末尾那场大变故之前,哈利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认真地阅读一本书。很多学生都认为靠读书无法使自己变得强大,咒语需要反复使用才能熟悉,只有在实战中才能获得更多经验,他也不例外。年轻人总是有无穷的精力,比起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子里读书,他更愿意用一整天的时间在阳光下打魁地奇。
哈利抱着膝靠在壁炉边,火光在旧地毯上跳跃出悲伤的颜色。屋子里太过寂静,所有的孤独都被放大数倍,甚至数十倍。哈利叹了口气,松开抱住膝盖的手,任自己滑倒在地毯上。
他躺了一会,叹口气,用力舒展四肢。然后他爬起来,开始在书堆里翻找。读过的书和没读过的书分成两堆,一个月之内,哈利已经把关于魂器的书大概浏览过了,却什么也没能找出来。剩下的书看上去就很无聊,赫敏带来的所有书都经过反复的筛选,里面当然一本小说都没有。
哈利把所有没读过的书并排列在地上,排了四行七列。他站起身退后几步,闭上眼睛跪坐下来,摸索着爬过去。他伸展开双手,把所有的书都触摸过一遍,决定先读那本手感最好的。
左边有一本书感觉十分特别。不知道是触感不太一样还是因为它比较厚——如果叫他说实话,他会说那更像是一种灵魂的指引。哈利耐心地用双手检索过每一本书之后,重新摸向左前方。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刚才看中的那一本,随即睁开眼睛。光线有点刺眼,他用手挡住光,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
哈利站起来揉了揉膝盖,重新坐回壁炉边认真打量手中的那本书。书的封皮是非常重的红色硬壳,封面上的文字哈利看不太懂,是古代魔文。只有赫敏才会读这种书,她古代魔文的成绩很不错,但是哈利和罗恩都很糟糕。
哈利想了想,没把地上散落的书收起来。毕竟阅读不等于找罪受,如果这本书看不懂,他就另外选一本。他打开书大致浏览,所幸除了封面,里面的大部分内容都由英语写就,他可以收起剩下的书了。
哈利把红色的书放到一边,收起摆放一地的书,把它们和没读过的书放到一起。这本红书很厚,哈利觉得自己至少在一个月之内再用不着别的书做消遣了。幸好赫敏不在这里,她对待书的态度简直比对待她自己的头发还要好,每一次哈利或者罗恩把书从一边扔到另外一边,她都会立刻大声斥责。这段时间赫敏一直有点神经质,如果叫赫敏看到他像这样把书乱摆一地,哈利敢肯定自己会被念叨到不得不去睡觉的时间为止。
哈利靠着壁炉坐下,再次叹了口气。在长久的等待,期望着事情可以很简单很安全地解决之后,他感到自己对重新变得坎坷的路途有种说不出的排斥感。可是就算再不愿意,第二天他们还是得出门,得想点别的办法。
哈利翻开书,努力地看序言。一个个单词平铺在纸上,每一个他都认识,但是他的脑子拒绝把它们的意义组合成句。哈利给自己煮了壶咖啡,如果不能借看书来淡化对未来的恐惧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