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两边是一片片森林和荒地;草已经开始泛黄,一蓬蓬长得非常杂乱,已经快要冬天了。但是他坐着的路面被太阳晒着,还很热。
“你还要我给你递什么吗?”哈利问。他瞟了一眼旁边的工具箱,斯内普时不时会叫他递个东西过去,有时候他会故意握住那个工具的中央,以求碰到斯内普的手。他期待地舔了下嘴唇。
“不要。”男人在车下没好气地回答。
哈利不知道斯内普在车下做什么。在他看来,车头部分的问题足以叫他们抛锚,其他小部分只不过是雪上加霜。就算斯内普看起来的确会修理,他也没更多指望他能真的让车重新开始跑路——很明显他们的车有一样或者某几样东西坏到需要更换零件,而他们没有零件。斯内普只是接近无所不能,但他并不真的是。
他从地上爬起来,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们在小小的汽车旅馆待了三天,上路一天半。一路上除了七八辆车,连个活物都没有。好像全英国的人突然全都待在家里不肯出门了——鉴于他们现在的状况,哈利迫切地希望见到人。他们需要帮助。
十几秒之后,斯内普的一条腿已经完全在车外,他的靴子上沾满污泥。自打离开曼彻斯特以来,他一直没有护理他的鞋。这双鞋不是当初踹过哈利的那双,它们的边缘有点细微差别,但它们都是黑色的。从形状来看,它们是为斯内普量身制造的,一定价格不菲。
这些年来,哈利注意到斯内普所有的衣服都有非常好的质感——包括他麻瓜的衣服,哈利已经用自己的手和脸切身感受过了。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斯内普,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他盯着斯内普一点点从车下露出来的身体。这男人有着极佳的品位,但他的极度低调使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它。
一分钟后,斯内普终于成功从车下爬出来。他的衬衫右手袖口卷到肘部,左手大概因为有黑魔标记,只露出短短的一小截手腕。身体突然暴露在阳光下,他有点不适地眯起眼睛。
他拽出垫在地上的一块破布,把它卷起来,拉开虚掩着的车门,气急败坏地扔到后座,然后抓起擦车窗的毛巾开始不耐烦地擦手上的机油。一会之后,他扔下毛巾,用全身的力气踹了一脚汽车的轮胎。
哈利站在一边。半个多小时了,他们没看见哪怕一辆车。如果以之前的频率判断,半天之内他们都不会看见,也许直到下午。如果始终修不好车,又碰不到人,也许他们得在这里露宿了。而且还要留人守夜,以防有人在他们休息时经过——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施探测咒。
哈利继续远望,公路背叛了他的希望,遥远的地平线上连个黑点都没有。他收回视线,看着斯内普皱着眉拍掉身上的尘土,目光被斯内普宽阔的肩膀吸引。斯内普发现哈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不耐烦地转向他。他的黑色眼睛因暴躁而在银色的日光下闪耀,苍白的修长手指把一缕头发别向耳后,露出完整的颧骨。上面因动作、发怒或是日照泛着抹红晕。这场景不常见。
“我想你可能会觉得渴……只是想问问你喝不喝饮料。”为了表明他的真诚,哈利举起两只手,把手中的可乐和咖啡给斯内普看,他们的汽车后座上经常会散落着一些铝罐,“毕竟我帮不上忙——只能给你递递工具。看样子你现在也不需要了。”
斯内普的视线从哈利脸上充满怀疑地转移到他的手上。他打量了一下哈利举起来的两罐饮料,伸出手径直从哈利手中抽走了红色的罐子。哈利看着手中剩下的那罐咖啡,没有把它拉开,而是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斯内普。
斯内普打开车门,侧坐在驾驶座上。他长长的腿一条屈起来顶在车门前端,另一条触到地面。他打开罐子,仰头喝了一口——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哈利期待的大惊失色、呛咳或是惨白完全没有出现——那双熟悉的眼睛满含得意和讥笑地瞥了哈利一眼。
哈利悻悻地把咖啡放回后座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罐子里,给自己也同样拿了一罐可乐。他看了看散落在汽车旁边的工具,它们在阳光下晃着小小的耀目的光点。
“又是你父亲?”他终于放弃了矜持,屈服于好奇,同时觉得自己始终无法摆脱一个格兰芬多的特质。
“对。”斯内普不耐烦地回答,接着一口气喝干所有的液体,单手把罐子捏扁,扔到了车子后座上。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哈利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们的午餐是在公路边解决的。自打哈利反抗并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斯内普就再也没让哈利将就过每一餐。运气极好,哈利手里还留着最后半根香肠的时候,远方来了一辆和他们同方向的卡车。他们都以为至少要到下午才能遇到人。
那辆卡车的司机很热情地提醒了他们的运气不佳——再往前走,有个小修车店兼旅馆,离这里不过两小时车程。最近的镇子离这里还要有大半天的路程。他虽然无法帮忙把他们的车拖过去,至少可以搭他们到修车店,那里的老板有辆拖车——这段公路的路况很不好,经常会有车在这段路的各处抛锚。
直到天黑,两个人终于跟随拖车把他们自己的车拖回汽车旅馆,这才算是真正安顿下来。他们不得不直面现状:他们又被迫停在了路上。
“如果我能,我会给邓布利多寄一封咆哮信。”斯内普阴郁地说。他刚刚被告知修理店里目前只有一个人能正常工作,店主的家人正在南方度假。在他们之前还有两辆车,他只能修完这两辆车才能轮到他们。他还要去镇上补充零件——哈利和斯内普至少要在这间小旅馆待三天。
“食死徒已经减少更多了。我们听了广播不是吗?情况比上一次好得多。我们只需要保持联系。一旦说服巨人或是失败,战争就要即刻开始。”哈利说,“只不过是三天而已……这里离镇子比较近,食物比上一家强太多了。热水也不限时。”
“愚蠢的男孩。”斯内普不屑地说,并且向门示意。他们仍要了两个房间,哈利又待在他的房间里。
“我已经22岁了!”
“可是你脑子的发育程度连7岁都不到。”斯内普仍然用阴郁的目光打量着他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除了吃,睡,魁地奇,你脑子里没有半点紧迫。”
“可是巨人们还在迁徙。我们即使过去又能做些什么呢?在他们迁徙结束的前一星期甚至前半个月,他们都会因旧族群的靠近而互相攻击,我们熟悉了一个首领,第二天早晨他就死了。我们熟悉所有人,可他仍然可以在成为首领后性情大变。况且我们也绝不可能做那么多。”哈利说,“西弗勒斯,你在焦躁些什么?”
“我仅仅只是不想继续和你关在一起!”斯内普把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站起身。哈利坐在沙发上,他预感斯内普马上要咆哮了——如果他再不离开。
但他没有离开。“你为什么突然发火?”他犹豫地询问,“你知道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用知道,我只需要知道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男孩待在我的桌子边并且帮不上任何忙有多令人不快——现在,波特先生,请你离开我的视线!”
斯内普拉开门,对他暴躁、坚决但是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双眼睛又变成了坚硬的大理石,它坏脾气的程度让哈利感到些微畏缩。
当晚,他再次睡得极为不踏实。他的梦境循序渐进,从好感开始,最终在各种状况下以各种方式对斯内普剖白他的心迹。然后他梦见那双冰冷且拒绝的眼睛,斯内普果断地回绝了他。他醒来时十分失落不安,于是他闭上眼睛再次睡过去。这次他做了个非常意外的好梦。
这梦让哈利醒得很早,他的表显示现在还不到五点。他呻|吟着醒来,发觉自己在以俯卧的姿态磨蹭床单,然后他感到舒畅后的空虚——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忍耐着黏腻感,静静地趴伏一会,回忆着这一晚上的梦境。他的梦漏洞百出,事实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状况能把他逼到非和斯内普表白不可的地步,就连最终决斗也不可能。然而梦里他这么做了——很简单,他只是想找任何机会得到他,哪怕那理由十足牵强。斯内普也许会如第一个梦一般毫不犹豫地拒绝,很大可能会在拒绝时伤害他。他一向擅长语言攻击。但他一定不会如第二个梦那样惊讶且喜悦地接受,告诉他他其实想要他很久了,并且饥渴地、强烈地表现出他的需求。
那不过是个梦。但它说明了他多想把它变成现实。
世界异常安静。哈利穿着睡衣光着脚走到落地窗边,拉开厚重的珊瑚绒窗帘,惊讶地发现外面下起了雨。他站在窗边,楼下有盏灯孤零零地闪烁在雨幕里,它的光被禁锢在一个很小的球形范围内。飘飘荡荡的细雨从黑暗的天空落下去,有些碰到了窗户玻璃,像是被静电吸附在上面一般轻盈地滑落,另外一些被弹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荡出了哈利的视线,很快混在一片灰蒙蒙中看不见了。
冷空气渗透进窗户玻璃,哈利在地毯上的脚趾本能地蜷了起来。这雨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他模糊地分辨出地面上已经有了些积水。他看了一会那些雨滴,直到他的裤|裆冰冷得让他无法忍受,才走进浴室去洗澡。他穿上衬衫,又从背包里扯出一件毛衣套上,收拾好床铺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