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他在跟芬格尔解释北京城区和周边的地动数据,并且探讨路明非的楚子航觉得被隐瞒下来一钱不值的感情——芬格尔觉得感情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硬通货,不发疯的感情没有价值,恺撒能给诺诺的路明非给不了,还说楚子航这种神经病一旦喜欢上了什么女孩必然惊天动地,如果她要嫁人,就算花车已经出发他也会一枪轰掉车轴去抢人。
虽然再也没有对路明非其他日常片段化的记忆了,但他现在真的很想赞同芬格尔的评价,大概上了九年大学的人确实是不同的吧……,芬格尔说他的废柴师弟“就是那种明知道什么事情不可能,还非要揣着希望,一直怂一直怂,有时候却会为这种事热血上脑,跟疯子似的,可是该到自己勇一把的时候又怯了……”
现在要他说,路明非为之热血上脑的事情看起来真的都是要命的事情啊。
楚子航不知道当时路明非是怎么进入尼伯龙根走到龙王面前的,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勇气——他那几天一直在进行建模,从那个终于成功筛滤去了重型卡车、地铁、施工机械、节日放礼花等无效杂波的数学模型里分析出以夜里11点到凌晨6点的地动数据为参数的投影,并发现和地铁线路图百分百重合后,就在深夜孤身潜入了东方广场遇到了那辆迈巴赫和那列地铁,而他甚至也没有犹豫一下就选择了翻身跳上车顶准备开打。
掩饰伪装不是楚子航的长项,他的神经回路确实如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完全不带拐弯的,所以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对路明非隐瞒住他偷看了视频的事。但他总归知道自己是个“面瘫”,所以短时间内观察隐瞒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走吧,去吃饭。”
于是他们坐在了卡塞尔学院体育馆一样巨大的、足以容纳1000人同时就餐的古典高穹顶餐厅里吃晚饭,这座巴洛克装饰风格的大厅的花岗岩墙壁上还挂着祝贺大四同学顺利毕业的拉丁文字样,象征卡塞尔学院的巨型世界树型吊灯挂在穹顶正中央。每一张餐桌都是很值点钱的实木桌子,足有20米长和两米宽。
夏季学期实际上还有一个星期才开始,学生们大多数都是在最后一天才到校报到,楚子航是因为想要错开“爸爸”和妈妈的旅游计划才提前来的,而且暑假期间大家吃饭的时间都不那么规律,因此现在偌大的食堂里只有寥寥十几个人在吃饭。但楚子航是名震全世界混血种的秘党狮心会会长,平时人缘也是好到爆的那种,所以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都点头回应。
相衬之下,他身后蔫头耷脑的路明非就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小跟班。
想让他不蔫头耷脑也很难,因为作为以其家族财富设立学院的最著名的屠龙家族,卡塞尔是一个德国姓氏,狮心会的第一任领导人梅涅克?卡塞尔也是校长昂热的好朋友,所以在需求不那么大的暑假期间,学校餐厅只供应德式菜,但是按照芬格尔的话说,德式菜除了烤猪肘子就是熏猪肘子,还有土豆泥和酸菜。所以这个暑假路明非一直在以猪肘子、土豆泥和烤肠混饭——所以现在提起吃饭的时候,路明非真的很难做到不蔫头耷脑。
所以他在长长的餐桌末端看到那个巨大的奶油生日蛋糕和疑似辣子鸡、咸水鸭、红烧肉、烧冬笋、番茄炒蛋等一大桌中国菜的时候,突然有种不真实感也是很正常的。他甚至抓住了楚子航的袖口,用来确定自己是在现实中而非路鸣泽弄出来的那个只中看不中吃的幻境。
“师师师师兄……这这这……”他吞着口水开始结巴。
“这个生日蛋糕是学院食堂送的,其他的是我下午让他们做的,你不是暑假没回去吗?我觉得中国菜应该错不了。”楚子航自以为体贴地拍了拍那只攥着他袖口的手。
“给我的?”路明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理解了这个表达能力匮乏的杀胚的意思,虽说是陈述的语气但这人其实是在询问他中国菜是否合口味,但……
“嗯。放心,我是划的自己的卡。”楚子航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表示是自己出资请客。
“不不不这不是划谁的卡的问题……我是说师兄他们之前都只做德国菜英国菜印度菜法国菜意大利菜啊为什么突然会获得了做中餐的技能?”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坑了两年,这群厨师不是不会做包括日本料理韩国料理泰国料理在内的任何一种东方菜式的吗?
“我给他们发了菜谱,是我之前从网上看过的,”楚子航犹豫了一下,想到了自己那爱好报美食班的不靠谱的妈妈,顿了顿,“以他们的水平做出来的应该还可以吃。”路明非知道卡塞尔学院的食堂厨师也都是混血种,所以他们当然都是分分钟米其林五星级的水平啊,有了楚子航的加班费之后,对照标准菜谱做几道中国菜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边路明非已经迫不及待拿起了……刀叉。没办法,虽然是推行了中文,但卡塞尔学院毕竟是一个德式美国学校,在华裔学生数量有限的情况下实在是没有筷子这种设定。
“不点蜡烛吗?”看路明非就要对着蛋糕下刀,楚子航有些诧异地问。作为一直以来被“爸爸”重视的家庭活动,他的生日大餐总是有极其标准的“点蜡烛-唱生日歌-许愿-切蛋糕”流程。
“不用不用,也没什么愿望可许也没人给我唱生日歌,直接开吃吧,说真的我那不靠谱的爹妈和叔叔婶婶都记不起来我的生日,好几年没吃到生日蛋糕了……嗯对,有七八年了师兄你还是第一个跟我一起吃生日大餐的人诶,今天简直赚翻了。”路明非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两眼盯着一桌子中国菜吞口水,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给了楚子航多大冲击。
鬼使神差地,他拦住了路明非切蛋糕的手。“点蜡烛。”
“师兄,不用了……好吧但是我们都不抽烟哪来的火,又不是老大那个雪茄狂人……”在路明非挣扎的时间里楚子航已经插好了蜡烛。
本想起身去向食堂借个火的楚子航听他提到恺撒之后想了想,坐在原地没动,把手指放到了那堆蜡烛尖上。下一秒,蛋糕上的20根蜡烛都点燃了,火苗交相辉映,映衬着相对而坐的二人的脸——暑假期间守夜人向来是懒得开“戒律”的。
路明非:“……”
食堂里还没吃完晚饭的围观群众:“……”
原来他们对龙类的理解还是太肤浅了吗?序列号89的高危言灵君焰,竟然可以用来点蜡烛吗!?
楚子航在日本回来之后对君焰的掌控能力进一步上升了,在微小的范围内加热指定的物品已经可以做得收放自如。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楚子航就开始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虽然偏向低沉,但依然处于清越好听的范围,作为从小就学习大提琴、在日本又修习了萨克斯的优质帅哥,楚子航唱出来的生日歌也是让人无法挑出毛病的精准流畅好听——前提是你不去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如果仕兰中学的哪个女生能够在生日时候听楚子航唱一首生日歌,估计就可以直接说自己死而无憾了。
“师兄,谢谢你……这下真的成全校女生公敌了。”路明非捂脸,心想自己这下仇恨值拉得太大了。
楚子航再次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把这段音频的文件名改成“楚子航给路明非.mp3”,发送到了路明非的手机上,然后给捂着脸吐槽也没能掩饰住红了的眼眶的路明非递上了几张面巾纸。
不被人记得的生日,没有生日大餐,没有蛋糕、礼物和祝福,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路明非的生活,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路明非的生活里有如此多的真实的无奈。怪不得他总是看起来知足常乐的样子,怪不得他不去争取,怪不得他只是暗自拼命却从来不说。
大概给他一顿像样的生日大餐唱一首生日歌,就足够这个衰小孩开心很久了吧。
无论怎么看,他此刻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吹蜡烛吧。许个愿。”无论内心如何感性,外表仍然冷酷面瘫的楚子航说。
懂得感恩的衰小孩路明非乖乖地双手合十,认真地闭上双眼,想了想,许了一个和面前的人有关的愿望,然后睁开眼,努力(虽然他肺活量很好但因为情绪波动有点喘,所以还是在楚子航的协助下)吹灭了所有蜡烛。
第六章【坤?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楚子航有些哭笑不得地把醉成一摊烂泥的路明非扛到了床上,想了想,自己也坐了下来。路明非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不太放心把喝醉了的人独自扔在这里——被自己的呕吐物堵住呼吸道致死的案例他看过很多,这样想着的人丝毫没想到自己的脑内有多不吉利。
这家伙一被感动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喝多了。他给路明非唱生日歌的时候餐厅里还有几个人,大概是有学生会的人通知了恺撒,加图索家的大少爷就在他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送了两支香槟过来。吃饱了的楚子航没怎么喝酒,抬头研究了一会儿头顶那副气势恢弘的《诸神的黄昏》餐厅天顶画:那副画上画着末日的巨龙尼德霍格双翼挂满死者的骷髅从世界树的根部浮起,诸神之王奥丁骑着八足的骏马斯莱布尼尔奔来,对着黑龙投出胜利的长矛。当他放松仰酸了的脖子低下头,才发现一个没留神路明非就吭哧吭哧把整整两瓶香槟喝光了。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喝闷酒?学术宅的心思翻了一翻,背起这个爱吐槽的师弟往回走。这个姿势他很熟悉,因为在那个逃亡的雨夜,就是他背着穿着露背高衩旗袍、为恺撒挡了一枪后昏迷的路明非,躲躲藏藏地奔走战斗在歌舞伎町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