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土深吸了口气:“后来,我被封印在深海千万年,直到一个多世纪前,封印被破坏,我才得以解脱……那个时候的我很虚弱,甚至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都能轻易杀了我。我躲藏到一座岛上,与岛身融为一体沉睡,积攒力量。然后在某一日,我被我自己的力量惊醒……是我褪下的残壳附着到了人的身上,诞生出了一个继承我力量的混血种,一并而来的,竟然还有海洋的后裔。我又一次被击退,彻底陷入长眠,退化为一无所知的婴孩,被一个没落的混血种家族收养。这就是,你所谓的宇智波带土。”
“十八年前,其实也算得上是我拖累了你和琳。海洋是被我激怒的,最后机缘巧合唤醒了我。”他说到最后越来越吃力,声音模糊不清,“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我是绝对不会把左眼给你的,卡卡西。我是龙,你是屠龙的混血种,我们本不该纠缠不清。”
卡卡西点点头,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与眼角:“你说的对,也许你根本就不该救我。我移植了你的眼睛活了下来,却只能亲手杀了被龙血污染的琳。我……”
带土皱起眉,别过脸,似乎想躲过他的手:“我从来没后悔过救你,卡卡西。”他顿了顿,将目光落在废墟上,不分半点给他,“我以为,很多话,哪怕我没有说,你也是明白的。”
片刻的静默后,白发男人低声笑了笑:“恩,我一直都明白。”
“那掌控大地的王者,以绵延的山脉作为骨骼,从不轻易朝拜,一个匍匐便足以夷平四方八国。”男人低声吟诵,带了微不可闻的叹息,“原来我也曾这么风光过啊……本以为能登上王座,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了权与力下。”
“你是宇智波带土。”男子有些疲倦的纠正。
“你还是那么古板愚蠢。”带土嘲弄的反驳,闭上眼不去看他,“有烟吗?”说完,他又苦笑一声,“啊,我忘了,你是不碰这些东西的。”
卡卡西翻了翻口袋,找到了一支Kent——是有一次扉间副校长找他谈话时给的,他放在口袋里,清洗的时候忘了丢掉。他找到备用的火柴,将烟点了之后递到他嘴边:“可能有些潮了。”
带土短促一笑:“现在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你以前不抽烟的。”卡卡西指出。
“那是以前,那时我还喜欢扶老奶奶过马路。”带土有些不耐烦,眉头锁成一个深深的结,“觉醒之后我就没有人类这种无用的良善了。龙类只信仰力量,渴望强大,孤独的长眠后心生怨恨,这就是弃族的绝望。”
烟头的灰烬落在他没了颜色的唇上,卡卡西伸手帮他拭去。
“你的眼睛,”带土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他,“本来你的血统是不够的,可是你用我的残片强行提升了血统,也具备了联通两世的能力……”他反握住他的手,“但也只能用一次,残片里的力量,只够你带着你的学生们离开尼伯龙根。”
卡卡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听着他低声将开启通道的方法告诉他,看着烟头的光一明一灭,灰色的烟雾熏得眼睛有些疼。
“你该知道的,我哪怕以人的姿态死去,也是一具龙王的骨骸。你把我带出去,只会引起不必要的争夺。你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吧。”带土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这里是我的故土,我曾经是统领这片陆地的君主,就让我长眠于此,再合适不过了。”
卡卡西低下头,描摹过他的眼睑,突然开口:“我是个混血种,不明白龙类的感情。但还是想说,有哪个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会给他归家的钥匙呢?”
他清楚的感觉到眼睑下的眼珠有了细微的颤动。
“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只是不想你再心怀遗憾。”
“呵,”带土勾起嘴角,“果然,有些道理还是要在一辈子完了的时候才能明白。”
还未燃尽的烟头掉落在地,有风吹来,烟灰伴着灰飞烟灭的血肉被洋洋洒洒的吹起,苍白一片,远处群山颤栗,送来挽歌似的悲鸣。尘埃扬起,像是一场灰暗的大雪下错了时节,落在掌心湮灭无声。
卡卡西伸出手,轻声哼起了一段旋律。
《致爱丽丝》。
柱间远远的目送那一片尘埃落定,卡卡西回神的时候看见了他,起身走了过来。
“校长。”他微微一点头,看到柱间怀里昏迷的少年与龙卵,目光微动,“这是……”
“卡卡西,带他们出去吧。”柱间将佐助交到他怀里。
白发男人察觉到他话里的潜台词:“那您呢?”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他笑了起来,一派从容的转过身,长发被风吹起,“也许只要活着一日,就会有无法避免的离别与悲伤,但我们还是该心怀感激,肩负起这一切,好好的走下去。”
卡卡西闭了闭眼,最后平静开口:“希望您一切顺遂。”
“我会的。”
身后终于没有了丝毫动静,柱间说不出是安心还是落寞的叹息一声,抬头看向远方。
这是一片尘封已久的土地,还带着昔年战火弥留的满目疮痍。这里也许一度是一片净土,黑与白的皇帝共栖与世界之树上,四大君主安守四方。但从来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王座终将倾坍,权利终将更替。
渐渐的,连风声也没有了,闭上眼站在原地,只有心脏一下接着一下的撞击着胸膛。
“最初之地啊……”他低声开口,“我该去往何方呢?”
高高的圆形祭坛上,黑发男人站在中央,一束光投在他的身上。
他一击掌,烈焰窜起,足有一人高。
七座石碑围绕在祭坛边缘,依次亮起,上面抽象的文字渐渐生动,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缓慢流转,像是枷锁被逐步解开。石碑簌簌的碎裂,露出内里的本来面目——那是七把华光璀璨的刀剑,每一把样式不同,刻着的刀铭也有差别。
“第一罪,暴怒,取愚忠之血。”一把薙刀应声升起,投入火中。
“第二罪,色欲,取欢好之情。”一柄花纹刃跟着没入大火。
“第三罪,贪婪,取痴昧之心。”这次是一截齿铗。
男人继续低声长吟着,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冷淡而肃穆的话语回荡在整片空间里:“第四罪,饕餮,取逆臣之恨;第五罪,妒忌,取困兽之哀。”转眼又是一柄重剑与八面汉剑被火焰吞噬。
“第六罪,懒惰,取舍命之护,”环首刀入火之后,下一句紧接而上,“第七罪,傲慢,取好胜之争。”
最后一柄唐刀也伴随着他的话语献祭于大火中。
火苗一瞬间冲天而起,男人扬起唇角,张开双臂,接受滔天大火的洗礼。他的全身被火焰包裹,渐渐身形隐没,血色的火焰愈燃愈烈,像是一朵巨大的血色莲华缓慢盛开,极尽一切尊贵华美。
白色巨龙的身姿在火中闪现过一瞬,下一刻就收敛为人的姿态。
大火褪去,如同血色花瓣凋零,只余下当中那个白发白袍的男人孑然独立。
他抬起手,一柄权杖落在他的掌中。修长而笔直,顶端是一个有缺口的环状。
“吾以龙之名,誓永世不灭。”
胸腔里的那颗脏器猛烈的颤动了一下,柱间睁开眼,看向远处伫立在天地尽头的那个黑影——那是世界之树的残躯,尽管已经倒塌,却还是可以想见它当初遮天蔽日,分割天空与大地的伟岸身姿。就如他在梦境中所见一般,根茎蔓延到陆地的尽头,树冠支撑起整个苍穹,是为万物之始。
创世神六道便是在世界之树下冥想七日,最后幻化出黑白两个皇帝。
“原来如此。”柱间笑了笑,“是在那个地方吗?”
他迈步赶去,苍青色的天空渐渐变得暗沉,一直深藏在云层之后的太阳缓缓向着白色山峦之后没落。
茫茫旷野之上,突然有不知名的声音开始吟唱,一开始还只是零星的几个,最后竟然此起彼伏的响起,往复循环,没有尽头:
“孤独压垮了半朽的世界之树,白骨森然垒砌的王座上只容一位王者。刀剑一齐降临的罪孽,被谁贯穿,由谁高歌!”
从飞机的玻璃窗向外看去,浓密的云层一片晦暗,翻腾如海浪,天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漆黑,如同巨兽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雪亮的闪电乍隐乍现,沉闷的雷声清晰可闻。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扉间从窗外收回目光,目光冷沉,最后他闭上眼,疲惫的靠在软椅上,吐出一口气。
脑海里面有些片段乍隐乍现,他知道,那曾是他作为龙侍的记忆。
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那是一片浪潮席卷的海岸,他跪倒在一个黑袍加身的男人身边,任凭对方抚着他的额顶。
“我想作为一个完整的人而活,你还是执意跟随于我吗?”
“我将一直追随在您身后,哪怕王座颠覆,岁月变迁。”
“那就与我一并抛弃前尘往事吧,从此再无皇帝,也再无侍从,你将是我唯一的手足。再世为人,只望我永无醒来之日。”
一串复杂而冗长的龙文被念出,厚重的卷舌音庄重而不容亵渎。那个男人低声吟咏着言灵.神谕,站在那个勾玉套环的阵法之中,鲜血从他的眼角淌落在地,从他全身的每一处关节沁出,一片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