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岫先生。」棘岛玄觉上前来,轻声提点道:「戢武先生希望的,就是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言下之意是,戢武不愿意让湘灵淌进这滩浑水吧。枫岫自然不会漏听棘岛玄觉话中的提醒与警告,换上合宜的浅笑,「我明白。」
湘灵担心地交握双手,看看枫岫又看看棘岛玄觉,开口的语调不自觉地带了点求情,「太宫先生……」
「非常抱歉,枫岫先生。我的发言如果冒犯到您,令您不快的话,请您务必谅解。」棘岛玄觉很干脆地行了个礼,却是非常坚定地续道:「我必须保护湘灵小姐,这也是戢武先生的意思。」
枫岫点点头表示理解,「不要紧,我明白的。」
──毕竟「禳命女」这个名字,足以牵动的不只是杀戮碎岛,还包含湘灵母亲娘家背后另一股势力。这个大小姐……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啊。
「既然如此,在继续谈下去之前,希望您可以先看一看这个。」棘岛玄觉从公事包中抽出了另一份文件夹,「这是我方在契约成立前提出的几项条件……如果您觉得有哪里不妥,我们可以再进行协商……」
说到这里,向来严肃冷静的棘岛玄觉难得也幽默地打趣了枫岫一番,「我想这对枫大律师来说……应该并不困难的。」同时将一式两份的文件各自交到枫岫跟湘灵手中。
湘灵事前似乎知情,见到棘岛玄觉真将文件拿出来,顿时露出了错愕又气怒的表情,却又不敢真的上前抢回,「太宫!我、我不是说过了,这种东西不用给枫岫……他才不会是那样的人……」
「很抱歉,湘灵小姐,这是我份内的工作……何况,戢武先生这也是为了保护妳。」
一番对话下来,枫岫心底大约有了数……翻开一看,「婚前协议书」五个字果然清清楚楚地大大映入眼帘。
「啊、啊呀…那个……」湘灵见来不及拦阻他,顿时又羞又急,简直快气哭了,「枫岫对不起,我不是、哥哥不是……」
枫岫没开口,只是安慰地拍拍湘灵肩膀,一目十行飞快看了下去。
内容倒没有什么特出的部分……就如一般常见的那样,包括夫妻冠姓、夫妻住所、家务分工、生活费、子女姓氏跟扶养义务等等项目,都很详细而合理地条列得一清二楚,甚至贴心地用铅笔标註出了需要签名的几个地方──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碎岛的律师团队实在应该称赞一番。
不过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夫妻财产制」这项条款吧?预先约定为「分别财产制」是应该的,戢武应该是考量到湘灵的身家惊人,姑且不论这段婚姻契约是否真心诚意……最少在法律上,一旦契约成立,他是有权要求分得湘灵的财产的。
见枫岫迟迟沉默不语,棘岛玄觉其实也有点拿不准这个难以捉摸的人会怎么反应,「……枫岫律师觉得,哪里不妥吗?」
「没有。」枫岫抬起头笑笑,毫不吝啬地给出肯定,「写得很详尽,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那就好。」棘岛玄觉松了口气,「那么就请您在打勾的几处签名用印就可以了。」
「对不起……枫岫,我们并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湘灵有点侷促不安,扭搅着手指,「请你不要生气……」
「没什么,这本来就是该事先讲好的……越清楚明白越好。」枫岫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弯身拉开抽屉拿取印鑑,再走回会客区坐下,「我自然会将我份内该做的事情全都完成……相信碎岛集团,也必然会遵守对我的承诺。这就是我们双方约定的契约内容,不是吗?」
湘灵的脸色霎时雪白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强忍了眼泪半晌,才能勉强抬起头笑笑道:「……我明白的。」
棘岛玄觉已经将几份文件平整地在茶几上摆放好,枫岫跟湘灵面前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婚前协议书、结婚证书,「那么就麻烦两位了。」
枫岫二话不说,低头便签了;一旁的湘灵默默地看着,心底乍喜乍忧、复杂难解……终究只是幽幽地无声嘆息,也跟着签名用印了。
雪白纸张上,两个名字安静地并列着……或许这就是她与枫岫此生,所能达到最近的距离了。
两人先后签署完了文件,棘岛玄觉很快地上前来收拾,同时告辞道:「那么文件就交给我们来处理……等会我们一样从大门离开是吗?」
「是的。」枫岫点点头,依旧是维持着俊雅浅笑。
「可是这样、又会被拍照上报吧?这样的话……」湘灵轻轻地、又一次重覆地问道:「你真的没关系吗?」
「就让他们去报,真的不要紧。」枫岫敛下眸,像是直到此时,才想起了什么那样,「不过、倒是真要请妳帮我一个忙。」
湘灵微一愣,连忙问道:「什么事情呢?」
回头从桌上的文件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枫岫笑出了某种深意,「这个、就麻烦妳了。」
第二十一章
留职停薪开始的第一天,拂樱仍旧因着惯性在六点半睁开眼睛。坐起身拥着被子发了一会儿愣,这才重新拉过被子盖住头,强迫自己睡上回笼觉。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一口气将长年来的睡眠不足给彻底补足了。
但本就不是闲得住之人,第二天拂樱还是毫无意外地在六点半醒来,活似闹钟一样准时;无声地对自己嘆了口气,干脆掀被起身,吃点杂粮麵包充作早餐之后,便开始进行家中大扫除。
拂樱本性爱洁,自然将内务保持得很好,屋子里也是素雅简朴、没有过多摆设;但这打扫工作看似轻松,实际作来却是意外地繁琐至极。等拂樱将家里能洗的能换的能整理的彻底打扫过一遍,从客厅卧室到厨房浴室都一概整洁干净得活像样品屋时……天色早已是暗了。
拂樱直起腰,搥了搥发痠的肩膀后背……这才想起自己这一整天除了早餐之外什么都没吃。理论上应该是已然飢肠辘辘,但不知道是饿过了头还是太累,反倒没有什么食慾。
想着该出门採买些什么……偏偏又却步。
──不只是懒惰而已,不只是。不想承认的是,他不愿意去面对另外三间空着的对门。
甩甩头想将脑中思绪撇开,但事情一旦起了头,又怎么是轻易能够摆脱?刻意睡了一天又忙忙地打扫一天……他还是没有做好面对的心理准备,甚至连想起都觉得疲累。
拖着脚步踱进书房,随手扭亮檯灯;心绪烦闷地注视着桌上萤幕不断跳动的保护程式好一会儿之后,这才下定决心似地拿起手机拨出了一组号码。
简洁干脆的铃声没有响太久,很快地就被接通,「……怎样,收到资料了没有?」
「收到了。」拂樱闷闷地应道。
「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口气?」黄泉的声音清亮略沉,是极好听的男中音。此时他带着隐隐笑意,听来更是迷人,「不是你託我帮你找来的资料吗?」
拂樱不语,只是深深嘆了口气。
「我就知道有戏。」黄泉毫无良心地笑出声音来,「你说要枫岫歷年来开过庭的所有资料……凭你跟尚风悦的交情,找醉饮黄龙讨不就得了,他们侦探所又不是开假的。你偏偏找上我……」停顿了几秒,这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快说,你在计画什么?总算下定决心要把那颗柚子给拿下了吗?」
「黄泉,咱们不过才一阵子没见面……你怎么变得这么八卦,是谁带坏你了?」拂樱表示痛心疾首。
「别想转移话题,快点招,不然我就去告诉柚子你在调查他。」黄泉非常有恃无恐。
「谁要调查他!要不是因为……」勐地打住话头,拂樱噎了噎,「我才不关心他这几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黄泉像是打定主意,要趁此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好好地满足一下众人的好奇心,毫不放松地追问道:「不可能吧?枫岫的新闻那么多,打开新闻台几乎一天到晚都是他,你真的一则都没看吗?」
「……我自己都忙得要死了,哪里还管得了他那么多。」仗着电话那端的黄泉看不见,拂樱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吃饱太闲没事做。」
「是、哦──」
黄泉摆明了就是不相信的语气,将声音拉得老长,復又显得兴致盎然,「那你现在是怎样?突然发现自己的真心,决定一口气把所有的消息补足?」不等拂樱反驳,又笑嘻嘻地接了下去,「哦,我懂了,『大老婆的反击』嘛!要不要我把那个小三的资料也顺便整理一下给你?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加油啊拂樱!」
……加什么油?九五还是九八?
强忍住到口的吐槽,拂樱充满无奈,「……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跟枫岫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哪样?」黄泉先是调笑了一句,接着语调却一转正经,「拂樱……你、是不是还在在意罗喉跟枫岫……」
「不是。」拂樱斩钉截铁地否认,总算也有了玩笑心情,「拜託,那都是几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我还记着做啥?更何况现在你也已经跟了罗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