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没有回答她。哪怕现在房间里都是他最亲近的人，汤姆也出于谨慎或者某些戒备心理不愿意暴露出他会蛇语。
在纳吉尼说话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在孤儿院中度过的八岁生日。
大雪纷纷扬扬，傍晚的时候孩子们就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前往餐厅准备度过跨年夜。哪怕那些衣服有些单薄，只能勉强说是不冻坏人的地步，也不影响早已经习惯了的孩子们面带笑意，欢声笑语。这可能是一年中他们最期待的一晚，因为今晚他们可以吃美味的食物一直到饱。
可是这些孩子里没有汤姆里德尔——他被其他孩子指认欺负了某个男孩，在一天前就被关进了禁闭室反思过错。
寒冷黑暗的禁闭室里空间也没有多大，男孩冷漠的抱着膝盖缩在一角，抬头凝视着排气口外布满乌云的夜色。修女们遗忘了他，没人在乎他的反思时间已经超了，也没人在乎他还饿着肚子。
只有小蛇纳吉尼费力的从排气口挤了进来，随之掉下来的是几个不知名的东西，在黑暗中看不出是野果还是蘑菇又或者什么。她的肚子也是干瘪的，虚弱的嘶嘶道：“汤姆，只有这些了，我已经快撑不住了，如果明天我没有来，那就是我已经在冬眠了。”
男孩很轻的“嗯”了一声，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有动。
与众不同的他被困在这里，只能被迫忍受那些普通人的愚蠢。他迟早会长大然后离开这里，不管他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他必然会成就一番事业。到那个时候，只有纳吉尼有资格待在他身边。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的亲情？愚蠢至极的友情？还是说那些昏了头似的所谓的爱情？
全都那么可笑。
生而不凡的他根本不需要！他只需要力量，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忤逆他！他坚信着他会有那一天，到时候，一切的苦痛才要清算。
而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忍耐着。
黑发男孩眼中闪烁着幽沉阴郁的光芒，表情有些扭曲狰狞。在一片寂静中，他伸手把那几个干枯的野果蘑菇拿过来，慢慢的吃了。
“汤姆，汤姆？”熟悉的嗓音中有些担忧，呼唤了他好几声。
汤姆回过神，这才意识到他在客厅的沙发边站着。房子里温暖而舒适，暖色的灯光下大家原本都在制作那本睡前故事书，他抬起头，看到了爸爸和哥哥们充满担心的眼神。
“这本书从小看到大，所以我看着扉页突然入迷了。”汤姆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容嘟囔道，摸着头自然的掩饰了过去。
刚才的片段……好真实，是那个汤姆的遭遇和想法。
汤姆有些同情那个还叫汤姆里德尔的男孩，冥冥之中他总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和一股后怕，因为他总觉得……如果不是爸爸，或许那个孩子就是他。
可是同情之余，汤姆也清楚的知道了汤姆里德尔是怎么用魔力欺负别人的。那个男孩的想法越来越偏激了，他的手段卑劣可耻到让汤姆厌恶。这大概就是爸爸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吧。
回过神后，那种冰冷和孤独感还残存在心中，可汤姆看到爸爸正关心的看着他。他不是那个只能在孤儿院里暗自咒恨别人的孤儿，他拥有一个幸福又不算太普通的家庭。
所以一时间，汤姆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总觉得……他得找个时间去英国，说不出来，但他想要找到那个孤儿院。
苏绮之觉得一向聪慧稳重的汤姆突然露出这副孩子气的发呆表情，看起来有趣极了，他把男孩揽进怀里，拍了几下肩膀，宣布：“我们去打雪仗怎么样？”
“唉？”心事重重的汤姆突然抬起头，差点没回过神。
“我们？打雪仗？”巴基结巴着还没相信，史蒂夫眼中就露出了激动的光芒，第一个响应，“好啊！”
“可是你的身体……”霍华德欲言又止。
“只是看着弱而已，史蒂夫没事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提议了。”苏绮之宽他们的心说，“外面的雪挺厚，正适合打雪仗，我们玩打仗游戏怎么样？”
他揶揄的看着巴基和史蒂夫：“小伙子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小时候可喜欢玩打仗游戏了。现在怎么说你们也得带上汤姆和霍华德。”
“打仗游戏？”汤姆一时间来了兴趣，马上把刚才的记忆抛在脑后，兴致勃勃的仰起脸望着三个青年。平常只有他一个人，根本和同龄人玩不到一起，也挺孤独的。现在好不容易这么热闹，还能一起玩什么打仗游戏，汤姆激动坏了。
可是出乎汤姆预料的是，两个哥哥对视一眼，反应却有些窘迫。
原来被苏先生看见了吗？！
太羞耻了！
巴基一时语顿，无地自容，连耳朵都羞红了。
第四十二章
“……不能玩吗？”汤姆迟疑的问。
他一向懂得察言观色, 眼看着两个哥哥脸上都有些难色, 表情古怪, 汤姆因为兴奋而变大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当然不是。”史蒂夫硬着头皮, 一狠心回答。
他和巴基对视一眼, 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两人交换了眼神, 巴基便也伸手揉揉汤姆的头发, 嗓音柔和的说：“我们去打雪仗吧。”
苏绮之走进卧室, 翻找出了一顶针织帽子扣在汤姆头上, 给他整整围巾, 然后神情严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双非常厚的大手套, 转向了史蒂夫：“你用这个。”
史蒂夫看看自己瘦的可以称为骨瘦嶙峋的手掌，无奈的接过手套带上。
一行人顶着呼啸的风出了门，后面跟着金毛犬和萨摩耶, 黑猫悄无声息的走在最后面。他们走出八十七街往城外的方向去的话, 不出十分钟就会有一条小河——纳吉尼小的时候很多食物都是从这里捞的。
那里已经算是半郊外了，所以基本没有人在这种时间去那里, 地上的大雪厚厚的铺着一层, 没有被破坏。黑夜下的河边非常静谧，白色雪地一望无际，和另一旁光秃秃的树林相缠绕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副风景画。
“真漂亮……如果能画下来就好了。”史蒂夫喃喃，他漂亮的蓝眼睛里一片沉静和温柔，着迷的凝视着眼前这一幕。
“风小点的话或许我才能认同你的话。”霍华德嘟囔着缩了缩脖子。
汤姆眨了眨眼睛, 不动声色的施了几个保温咒。肆虐的大风便消退了下去，从几人身边抽离了。霍华德茫然的扫视了一圈周围，又伸了伸手感知了一下，才把感激的视线投向苏绮之。
“……”苏绮之苦笑着默默看向汤姆。
这臭小子！自己做的事，现在霍华德倒以为是他做的了。
黑发男孩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神色，却也眼神充满惊喜和感激的望向苏绮之，好像风是他驱走的一样，心安理得的甩掉了这个锅。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学美术，学费我们攒一攒说不定就够了。”巴基的一条手臂揽在史蒂夫肩上，又担心又带有安抚意味的看着他。
“怎么？史蒂夫的学费不够吗？”苏绮之应声在意的看了过去。
“也不算吧……史蒂夫一直对美术很感兴趣，我们也看中了一所奥本代尔艺术学校，但是我们还在商量阶段，如果做决定了，我们可以先攒学费，差不多等上完这所免费大学后就能供史蒂夫去上艺术学校了。”巴基挥着手解释，表情挺轻松的。
“是这样啊。”苏绮之了然的想了想，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帮史蒂夫凑一份学费，但一想不对，这不是学费够不够的问题，而是苏绮之最好别破坏原本进程。原本史蒂夫应该就是在上完大学后又去上了两年的艺术学校，然后二战爆发后，史蒂夫才参加了征兵。
“来吧，我们打雪仗好了。”巴基硬着头皮招呼大家，“我们五个人的话……”
他看看汤姆和苏绮之，又低头看看两只狗子和一只猫，绿眼睛中为难极了。
“这样，我们分成两边。史蒂夫，汤姆，南瓜和史莱姆是红方。”苏绮之作为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果断开始出声分配，“巴基，霍华德，我和毛毛是蓝方，这样就平均了吧？”
作为经典的红蓝对战，虽然蓝方有三个人，但红方的南瓜和史莱姆都是以战斗力爆表著称的。虽然说汤姆是红方唯一的一个小孩子，可蓝方唯一的萨摩耶犬毛毛是真的没有一点战斗力，也勉强算得上半斤八两了吧。
苏绮之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孩子，笑道：“那我就不掩饰了。”
他抬手凝聚起两团湛蓝色的宇宙能，操纵着雪地上两边的雪凭空而起，然后堆积成了两条战壕。
“哇。”霍华德发出不加掩饰的惊叹声，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眼神中还是一片崇拜和赞叹。
然后苏绮之看向了汤姆，微笑着没有出声。他在等汤姆的反应，如果汤姆不想对这些亲近的哥哥们暴露出他的能力，那么苏绮之会避过这个话题，直接进入打雪仗环节。
男孩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抬头扫视了一圈熟悉的哥哥们，最终宣布主权似的说：“以后我要和爸爸一起当超级英雄，是我先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