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想了想，走到桌边一张石凳旁，潇洒地一撩衣摆，坦然坐下了。
古言旭皱眉，看着白玉堂。
五爷道，“江湖人也没多少有机会进一趟困龙阵的，你费了那么大工夫，起码让我知道原因。”
古言旭看了白玉堂一会儿，就也走到了他对面坐下，“无妨，让你死得明白些。”
白玉堂也不言语，等着他说。
“古镜之，的确是我爷爷。”古言旭开口一句话，一方面让白玉堂十分吃惊，但另一方面，又似乎意料之中。果然，古言旭对他外公的恨意，是来自上一代。
“这么说，古镜之当年的确是没死？”白玉堂问。
古言旭冷笑了一声，“没死又如何？不是谁都能像你外公一样安乐美满一世的。”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看古言旭的眼神透着几分佩服，“你说我外公安乐美满一世？”
“起码他没有祸及子孙。”古言旭冷声道，“他的儿女还是过得顺遂，不是么？他自己也没死啊，还不是年少成名意气风发？”
白玉堂没往下接话，谁过得怎么样，美不美满，只有自己知道，外人是不会懂的，也没必要让别人懂。
“那你爷爷当年落水之后没死么？”白玉堂问出心中疑惑，“既然能延续到你这一代，说明他平安长大并且娶妻生子了，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跟我外公联系？”
“他不敢。”古言旭淡淡道，“有一件事情，只有他和你外公知道，看来……你外公没告诉任何人。”
白玉堂更疑惑了。
“我爷爷，是月姬族之后，因为他是混血，所以没有月姬族太多的毛病，但命都不会长。而且月姬族排斥外族，混血后代在族里是没有地位的，他们从小就没有自由，想要自由需要机会。”
白玉堂听到这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问，“古镜之他们到极北跟我外公成为朋友，并不是偶然？”
“另外三个是，但我爷爷并不是。”古言旭道，“他和那三个同龄的小孩儿玩了很久，但真正目的只有一个……混入极北，接近冰鱼族之后。”
白玉堂暗自皱眉——这件事他外公知道？可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连公孙某和他师父、殷候……所有人都不知道。
五爷是极聪明的，根据现在知晓的事情，他大致推测了一下，问，“你爷爷临阵倒戈，没有完成月姬族的任务？还救了我外公？”
“嗯。”古言旭轻轻点了点头，“我爷爷古镜之虽然江湖上没有名号，但年少的时候可不比你外公差，他也是英雄种，只是出生不好，命不好而已。”
“那些黑衣人是月姬族，当年发生的具体是怎么个情况？”白玉堂问。
“我爷爷救了你外公的命，你外公也知道了我爷爷的身份。”古言旭道，“结果，你外公赶走了我爷爷。”
白玉堂听到这里，微微皱起眉，摇摇头，“不合理。”
古言旭饶有兴致地看白玉堂，“哪里不合理？”
“你爷爷当年年纪还小，如果让他这么走了，要面对背叛月姬族的罪名，必死无疑，我外公不会这么让他走的。”白玉堂十分坦然，“这不是我外公会做的事情。”
“呵呵。”古言旭笑了，反问白玉堂，“你你觉得呢？当年是怎么回事？”
五爷想了想，“那黑衣人没杀得了我外公，但是却害死了另外两个小朋友……你爷爷要走也是自己走的，他没脸待下去，因为害死了他兄弟，不是因为我外公。”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古言旭问。
“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理由了。”白玉堂道，“我外公从未提起过古镜之，在我师父他们的口中说出来的古镜之，是个讲义气的小朋友而已。表示我外公敬重他人品，你也说了，他什么都好，只是命不好，所以他不可能容忍自己害死了两个朋友的行为，当年决定走的应该是他自己。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外公为什么会接到信之后大老远从极北赶过来，因为他也不知道古镜之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但他未曾跟我们解释，因为一旦要解释，就不得不说出他好友的秘密。”
古言旭听到这里，笑了，“你倒是把你外公想得很高。”
五爷神情冷漠，“我只是说事实而已，那你这么恨我外公的理由呢？”
“我爷爷一世隐姓埋名，苦练功夫也不为江湖成名，他只活到了四十多岁就病逝了。”古言旭淡淡道，“我爹三十多岁时离世。”
说着，他伸手，轻轻撩起衣袖，露出手臂给白玉堂看。
五爷看到他手臂上有大片大片的病变，淤青几乎包裹住了整条手臂，血管都显现黑色。
白玉堂微微皱眉。
“月姬死之前，都会出现这种现象。”古言旭冷声道，“我爹死之前大概半年左右，就是这种程度的病。”
五爷点点头，“开封府有神医。”
古言旭突然觉得很好笑，“在你看来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白玉堂点头，“嗯。”
“如果当年我爷爷协助月姬杀了你外公……”
“也许今天就没你了。”白玉堂打断他，“你确定要说如果么？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不就是这个如果么。”
五爷嘴上带着嘲讽，心中却是刺痛……如果？真要说如果么？如果妖王没有死，能不能换回他师父空缺的一百年？如果他外公当年没有去西蜀，是不是就不用思念他外婆一世？
看着古言旭手臂上的伤痕，白玉堂笑了——要比一比命么？谁更伤，谁更痛！
不知为何，知道古言旭是古镜之后代后，五爷的戾气收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半年就要死了，所以你恨我外公，恨到要我死的地步？”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古言旭望向白玉堂，“你的死，也许可以拯救整个月姬族。”
“我不妨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白玉堂云淡风轻地打碎别人求生的最后一丝希望，“唯一能让你活久一点的办法，就是找个神医给你看看。”
“你虽天之骄子，却不见得全知全能。”古言旭眼神里透着一股得意，“这次有你的血，加上金丝灵，我的命运也许可以改变，有这个机会，谁都会试一下，更何况我与你外公又有深仇大恨。”
白玉堂心中一动——金丝灵？难不成这是白木天给出的主意么？
……
别院里头白玉堂跟古言旭的对话，外边谁都没听到，展昭也没听见。
展昭本意是想跟进去的，但知道这是困龙阵之后他又不好动了，他谨记当年黑水婆婆的那句话——一定要有个人从外边帮忙，才能破了这阵法。
他站在在屋顶上团团转，又不敢叫鲛鲛出来，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埋伏，鲛鲛当然留在白玉堂身旁更好，可他又没白玉堂跟鲛鲛联系那么紧密，只能干着急。
而别院外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赵普抱着胳膊瞅了半天了，心说展昭干嘛呢？
公孙抱着小四子就在他身旁靠着，好奇问，“展昭怎么一直在来回蹦哒？”
赵普一摊手，“你看他跟长虱子了似的，估计是帮不上忙……嗯……”
说到这里，九王爷歪着头端详那宅子，“这宅子里头一层套一层的，看着怎么不像是住人的，而且隐隐绰绰好像不少人影。”
“人影？”公孙睁大了眼睛望了半天，“从哪里看到？”
“人影都藏在树荫里，这是一种常用的隐藏手段”赵普指给公孙看，“仔细看会发现树影并没有随着风在动，可见树冠下藏了人。”
“很多人么？”公孙有些紧张，“古言旭不是要害白玉堂吧？他们不是要弄他的血么？难道是陷阱？”
“是陷阱的可能是不小。”赵普琢磨着，“只是这粗略估计一下这么大点儿的院子顶多藏个千八百人，对付白老五有用么？”
“千八百人哦！”公孙提醒他。
赵普一撇嘴，“白玉堂用的是寒冰内力，你看他冻上一座宅子才多久，人多人少不是问题……但是么……”
“但是什么？”公孙颇为紧张，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说，白玉堂都是在替他家先祖背锅，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但是埋伏没什么问题……”九王爷盯着大宅看，“总觉得这院子有些诡异。”
小良子左右瞧了瞧，问赵普，“师父，陆老爷子呢？”
赵普摇摇头，刚才陆天寒老远露了个面，一闪就没了踪影，这会儿应该也不用太担心白玉堂把，毕竟老爷子看着。
公孙发觉赵普似乎面有疑惑，就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九王爷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陆老爷子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瞒着没说。”
公孙被赵普说得又紧张了几分，最后搓了搓怀里的儿子，“小四子，白玉堂有没有危险？”
这会儿，小四子也正望着远处那座别院，就见他突然伸出手，指着院子外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
赵普和公孙都看着他。
小良子也好奇，“槿儿，那棵树怎么啦？”
小四子眨眨眼，歪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这棵树有什么问题，只知道那棵树让他很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