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波斯身上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更换,残破的袍子和脸上未曾拭去的血污令卡拉波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飘荡在战场上的亡灵,又像是一个痛失了伙伴的可怜人。
而他,也确确实实的失去了奥罗尔。
奥罗尔的沉睡早在卡拉波斯的预料之中,甚至在卡拉波斯离开奥罗尔的那一秒,卡拉波斯便预想到了奥罗尔沉睡的画面。
整个皇都在等待着奥罗尔沉睡的时刻,甚至连奥罗尔自己也是。
他涉足了奥罗尔的生活太久,也看着奥罗尔是如何度过了那似乎看不到希冀与未来的日日夜夜。奥罗尔的心中就像是蕴了一潭不动不流的死水,飞花飘叶落在那潭死水上,也只能腐烂发臭,与那潭死水融为一体。
或许他该每时每刻都守在奥罗尔身旁,或许他该尊重一次奥罗尔的选择。
所有的犹豫徘徊都在这一刻告一段落,沉睡着的奥罗尔仿佛只有在入睡时才得到了心灵的平静与慰藉。卡拉波斯看着奥罗尔微微勾起的唇角,想去碰碰奥罗尔的睡颜,却在伸出手指的瞬间又收了回来。
他的手指太脏了。
他不配去碰触奥罗尔。
“你喜欢他吗?”卡拉波斯收回视线,看向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仆。
女仆颤抖着嘴唇想要回答卡拉波斯的问题,却始终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睡吧。”应着卡拉波斯的话声,女仆瞪大的双眸慢慢合上,滑落在眼角的泪水,似乎只是女仆打哈欠时挤出的眼泪。
没再看那个女仆,卡拉波斯走出奥罗尔的房间,在仆从们恐惧与惊惶的目光中,念出了繁复的咒文。
睡吧,既然奥罗尔已经陷入沉睡,那些轻易放弃了奥罗尔的人们便也陪着他共同睡去吧。至少在梦里,奥罗尔不会孤单。
藤蔓与荆棘爬上了城堡外的每一个角落,阳光被阻隔在城堡之外,整个城堡都陷入了黑暗中。
这一日,城堡中的所有人都陷进了沉睡中,而最先进入沉睡中的奥罗尔,却从城堡中消失了。
几枚金币被放到了卡拉波斯面前的桌子上,卡拉波斯刚想收起那几枚金币,喷火龙却已像个孵蛋的老母鸡般坐在了那几枚金币上,死活都不肯让出一枚金币。
“你下次不能改成收银币?”卡拉波斯看着张着嘴似乎要往外喷火苗的喷火龙,开始思考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帮着这只蠢龙度过成年历练。
“你知道的,”汤姆把长剑挂到墙上,继续道:“那些勇者都有钱的很,他们的口袋里只有金币。”
卡拉波斯啧了一声放弃了从喷火龙的肥屁股下金币抢回,随手拿了个苹果丢给汤姆。
锋锐的*屏蔽的关键字*从汤姆的腰间抽出,卡拉波斯瞧着汤姆用那把用来保命防身的*屏蔽的关键字*熟练的切着苹果,翻着白眼的同时小声的嘟囔了句“老毛病”。
“你说什么?”
被剔了籽又切的大小均匀的苹果块放到了卡拉波斯的面前,卡拉波斯拿了块苹果叼在嘴里,含混不清的搪塞道:“没什么。”
汤姆没继续在卡拉波斯的碎碎念上纠缠下去,他给像朵向日葵似的跟着他手中的苹果转来转去的喷火龙投喂了几块苹果后,坐到卡拉波斯身旁问了个他一直想不太明白的问题。
“城堡中的那位王子已经睡了快有一百年了吧,即使他年轻时再英俊,现在也只是个英俊的老人了吧,怎么还有这么多勇者前仆后继的想要去看看那位王子的容貌?”
“说不定城堡中的时间是静止的。”卡拉波斯又从奥罗尔的手里拿了块苹果,边嚼边道:“要是没有这么多蠢蛋想要进入城堡,你怎么靠着把那些蠢蛋从荆棘上摘下来赚钱?”
“也说不上是救。”环绕着城堡的荆棘藤蔓对他似乎格外的友好,他带着的用来披荆斩棘的长剑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往往是他一靠近荆棘,那些荆棘就自动的散落开来。
这种奇怪的现象汤姆与卡拉波斯说过很多次,每次卡拉波斯给出的解释都不一样,汤姆索性不再从这上面多费心思,转而换了个他更感兴趣的问题。
“那位王子似乎只能被真心爱慕他的人唤醒,如果真的有人穿越了那片荆棘……”
“穿越荆棘的人也未必是真心爱慕他的人……吻醒什么的不过就是个无聊的传言,又不是讲给小女孩儿的童话故事,哪里有那么多的稀奇规定。”卡拉波斯说完提着喷火龙的两扇翅膀一拎,把喷火龙从桌上拎起,一把拿光了桌上的金币。
汤姆看着拎着喷火龙要外出的卡拉波斯,想了想,还是把想要说的话吞入了口中。
夏风从被卡拉波斯拉开的门外吹来,吹的屋中的温度升高了几度。正午的阳光刺得汤姆睁不太开眼,只能眯着眼看着背光而立的卡拉波斯。
卡拉波斯的神情笼在日光中,汤姆注视着回望着他的卡拉波斯,感觉此时的卡拉波斯,似乎被一层浓郁的忧伤所笼罩。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汤姆’这个名字吗?”
思绪被卡拉波斯的问题打断,汤姆顺着卡拉波斯的问题竭力想着这个普通到随口一叫都会有几个人应声的名字有什么深意时,就听卡拉波斯说道:“我就是随便一取。”
第55章 睡美人
“嘿,伙计,帮把手。”
粗狂的声音从荆棘深处传来,汤姆寻着那声音找了半天,才从荆棘丛里找到了那个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荆棘外的勇者。
被捆成各式各样的勇者有很多,但被捆的这么严严实实的,汤姆还是第一次见到。
大概是被汤姆看的不太自在,勇者不自觉的挪开了目光,闷闷的声音隔着荆棘传出。“这玩意儿大概是不太喜欢火。”
汤姆瞧着散落在荆棘丛前的木柴,了然的点点头,向着那个被捆的一动不能动的勇者走近了一步。
仿佛带着什么驱散荆棘的魔力,汤姆每走近一步,捆-绑着勇者的荆棘便往后退去几分,直到汤姆走到勇者的面前时,捆在勇者身上的藤蔓已尽数退回了藤蔓从中,甚至连汤姆身周几步的范围内都没有一根荆棘探出头来作怪。
“真是帮了大忙了。”勇者活动了活动被捆的太久有些发麻的手腕,在汤姆说出把他从荆棘中救下来所需的金币之前抢道:“你还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闪着寒光的长剑被勇者握到了手中,汤姆看着那把似乎只要与他的匕首轻轻一碰就会被折断的长剑,往后一退,他身后的荆棘丛便腾出了一块空地。
不等勇者挥着那把长剑对他威胁一番,汤姆率先转身走进了荆棘丛中。
浓密的荆棘丛中分开了一条仅能令一人穿过的小道,勇者被汤姆的识相弄得愣了片刻,才紧跟在汤姆的身后,赶在荆棘丛闭合之前走到了荆棘丛后,见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城堡。
遮天蔽日荆棘交织在城堡之外,遮住了城堡本来的模样。勇者惊诧的看着那栋仿佛是由荆棘构建而成的城堡吃惊的张大了嘴,然后禁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城堡外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勇者努力的睁开总想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在眼睛彻底合上之前,认出了那几个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的勇者。
“该死……”
腰上的钱袋被取走的感觉挑动着勇者最后一根还算清醒的神经,勇者挣扎着想要挥开汤姆的手,却在手挥起之前先打起了呼噜。
汤姆打开满当当的钱袋往里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见到了一钱袋的金币。想到卡拉波斯即将和喷火龙抢夺金币的模样,汤姆迈过躺在地上睡的正酣的勇者,抬腿向荆棘丛走去。
荆棘丛在汤姆靠近后自动的分出了一条窄道,汤姆望着那条幽谧的窄道,在走进之前顿住了脚步。
鸣鸟掠过城堡的上空,在即将飞越城堡时直直的堕下,被一根飞伸出去的藤蔓接住安置在了城堡的一角。
鸟鸣骤然而断,沉睡了百年的城堡重新陷入沉寂之中。汤姆望着这座似乎连风都在其间沉睡的城堡,低低的叹了口气,回身走向了城堡。
唯有他才能通过的荆棘丛,唯有他踏足时才不会沉睡的城堡……汤姆自踏入这座城堡的伊始,便清楚的知道这座城堡与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他在逃避,而似乎清楚其中缘由的卡拉波斯也在逃避。
汤姆本能的逃避着这座城堡,他猜得到自己并不像卡拉波斯所说,是个被卡拉波斯捡到的无家可归又忘记了一切的可怜人。他不抵触这个身份,甚至对于这种仅能依靠着卡拉波斯的身份有一种隐秘的喜悦感。可与此同时,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要接近这座城堡,甚至想要知道,他与这座城堡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汤姆说不清这种矛盾的心理要如何处理,他甚至无法去问卡拉波斯,因为卡拉波斯同他一样,也陷进了这个泥淖中无法脱身。
而这一刻,汤姆突然不想再逃避了。
他想要知道,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荆棘丛仿佛感受到了汤姆的情绪,密密匝匝的荆棘丛腾出空隙,露出了被尘封许久的大门。
门上的彩绘宛若从未经受过岁月的冲刷,所有的一切还保持着鼎盛时的模样,恍若只要推开那扇大门,就会踏入一场盛大的舞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