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眼疾手快的捏着什么往他嘴里一塞,酸酸甜甜的。月白一口咬下去才发现是糖葫芦,切成小片了的糖葫芦。月白拿舌头拨弄着口中的糖,顺手捉住了方思明的袖子,道:“你也莫亲自送来送去了。我冷,你暖和些。”
看来是空了一半的脑子在一顿饭的时间里飞回来了。方思明见他挺坚持,索性放下餐盘在床边坐了下来。月白顺着靠过去,头靠着方思明的肩头慢慢滑落胸口,再慢慢枕上了方思明的大腿。他蜷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再说话了。
窗外的雪还未停,飘飘洒洒的下着,风“呜呜”的拍打窗户,两个炭盆相继发出稀碎的“毕剥”声。月白睡了八个多时辰,现在根本就睡不着。他靠在方思明的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方思明后来应该又收拾过了,身上隐约的血腥味已经不见了,淡淡的熏香味儿中似有若无的伴着丝甜味儿。
月白睡了一觉就好似失了次忆,将昨日种种全忘了个干净。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脸上略微带着病态的红。方思明按住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他今日难得着了件袖口偏大的衣裳,袖口拂过月白的脸颊,月白捉住他的袖子侧过头对着他的袖口闻了闻。
似是觉闻不真切他扯过方思明的袖子又往里头凑了凑。方思明抬着手望着整张脸都埋进自己袖口的月白,不知道为何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轻轻的问他:“找什么?”
月白将自己的手伸进方思明的袖口里,略凉的手在温暖的手臂上来回摸索了两遍摸出了个小包来。方思明被他摸的有些痒,他抖了抖袖子。月白将小包凑近自己的鼻子闻了闻,笑了:“找这个,甜的。里面是什么?”
方思明将他往怀里带了带,道:“一点小吃食。”
月白从他的一条腿枕到另一条腿上,仰着脸只能看到方思明的下巴尖。他打开这个布包,发现里面是一层油纸,再打开油纸一面还有一层手帕。
“你这是藏了什么宝贝吃食?雪莲做的还是灵芝做的?”月白边拆开手帕边望着方思明笑。
方思明摇了摇头。月白撇开眼自己瞧,雪白的手帕里头包裹着两颗火红色的看起来略坚硬的果肉,若要叫出个名字,人命叫它们糖葫芦。酸酸的山楂裹上甜甜的糖浆,一颗颗串在竹签上,一串约莫是五六个,昨日那一串若月白没记错是五个。
“还有一颗呢?”月白问。
方思明没回答,月白便反应过来已经进了他的肚子了。于是他改口道:“还有一半儿你吃了?”
“抢了小大夫一半儿。”方思明承认道。
月白笑了一句:“幸好天寒地冻东西不坏,不然我们一块等着闹肚子吧。”他捏起一颗送进方思明的口中,自己也将最后一颗含进嘴里,口齿不清的道:“抢了我一半儿可得还我一串儿。我要全天下绝无仅有的一串糖葫芦。”
什么糖葫芦是绝不仅有的呢?方思明苦恼的想,口中却答应道:“好。”
月白口中含着山楂籽,歪头想找地方吐。方思明将他捞回来,修长的手指并拢接在他的下巴上,道:“吐出来吧。”
月白默默伸出舌头三颗籽落在方思明手掌的同时飞快的舔了他一口。不是错觉,小大夫这是真活泼了不少。方思明收拢掌心,便听月白道:“我没什么可瞒你的,我的事情你都可以知道。”
原来他并不是没有发现桌上的纸张,月白撩了一把方思明的下巴,让他低头瞧自己。
“你问我就会如实告诉你。没什么好纠结的。现在有问题就问我吧。我睡不着了。”
方思明望着那一双沉静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无边无际的深井,你一失足便会被他毫无道理的拖拽下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深井下隐隐约约透出的风景所引诱的猫。他好奇深井下的美丽风景,却偏偏天生畏惧水。上天让他在茫茫的沙漠遇见这深深的井水,让他打开了井口的封印,让他被水下的风景引诱,却偏偏让他失去了一跃而下拥抱风景的能力。
真是,令人怨恨!方思明倏然闭上双眼,也伸手挡住了月白的眼睛。两双眼睛同样的黑暗里,方思明摸索月白的唇,他近乎急切的吻着,牙齿咬破月白的唇后用力的吸吮着冲破皮肤的鲜血。他渴望着井下甘甜的清水,却只能匍匐在井边吸吮着沙子里那微而又微的水分。这不易于饮鸩止渴,方思明知道,但他突然发现他停不下来。
月白蹙起眉,显然是被咬得疼了。可他一声都没哼,只是沉默的送上嘴唇,一道口子里的血不够他就自己再咬出一个口子。他抱住方思明的脊背,不轻不重的缓缓拍着,好似在哄着一个痛哭不止的孩子。
他又何尝不晓得,方思明知晓便表明只要朱文圭愿意那么朱文圭也可以知晓。他将毫无保留赠与方思明,而方思明的毫无保留一直一直属于朱文圭。可他有什么办法呢?这世上最算计不来的便是人心了,月白只能做到自己的心甘情愿,却无法左右方思明的情深义重。
真是厌恶自己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与你父亲之间挣扎得伤痕累累,一次又一次让你做选。而我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加深你的痛苦。我能做什么呢?除了此刻让你尽情的发泄。
方思明,我真是个五脏六腑都烂透了的人。自私自利的在你这里求着你的在意,却不曾想你会如何痛。是我错了。我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若再又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为难。我舍不得你一次次在我和他之间做出同一个选择。
方思明,你没有错,你从来不曾有负我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个两个分别觉得自己对对方还不够好的虐狗章【托腮】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郁金花香
第二十八章郁金花香
当日午时月白便要求回苏州,方思明担忧月白身体受不住长途奔波,却也无奈何月白坚持。他心中也明白,只有赶早回去才能对义父有所交待。
月白躺在马车里,方思明便在一旁守着他,行至半途月白又发起了低烧。方思明刚扶着他吃了药,外头便起了争执声。方思明让月白躺好,掀开帘子一看,是林清辉来了。
她奉命来护送月白回苏州,并传令方思明即刻返程回万圣阁。将月白交给林清辉?不可能。
方思明身姿提拨,落于漫漫风雪之中,他勾起唇角,露出冰凉而嘲讽的笑。浑身上下冷厉的好似出鞘的邪兵。林清辉正要以朱文圭的命令施压,却被一道略低哑的声音打断:“......咳咳......方公子,茶凉了......咳......”
方思明身形一顿,下一刻已然消失在原地。他将沾了寒气的外衣直接扔在了马车外,穿着中衣钻进马车里将茶水重新放在炭炉上烫热。
月白从被窝下面挪动出一小节指尖,方思明握住了他的指节,又给塞了回去。
月白的嗓子哑的厉害,他道:“我没事的......咳......既然是阁主的吩咐,你就回去。我在姑苏等你回来。”
方思明握了握手指,用另一只手将月白被汗打湿黏在额角的鬓发拢到耳后。他沉默片刻,道:“我尽快。”
月白莞尔:“好。”
黑色的斗篷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长长的黑发遮挡在兜帽之下,俊美的面貌为半张金色面具遮挡。他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白雪茫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月白眯着眼睛数着手上一叠符纸,盘算着改日做个可以叠起来的兜子,将这些分门别类的藏起来。林清辉裹着寒风进来,眼含忧虑,道:“没想先生竟这般体弱,地冻天寒,这冬天可这么熬好。”
月白的目光不离符纸,他怕冷,统共就露出了四根手指尖在外头捏着符纸。他道:“不劳妇人费心,区区一向命硬。”
林清辉笑了:“先生......”
月白突然抬起眼,清冷的眸子淡淡的落在林清辉的身上。林清辉笑容一收,便听月白道:“夫人,马车小。孤男寡女不成体统,区区病骨支离,就不送夫人了。”
体统?被一个太监压在床上弄的小倌跟她说体统。哈,真是天大的笑话。林清辉笑得如三月春花:“先生知书识礼,妾身一届妇道人家自然比不得先生知晓体统为何物。”
月白懒懒的收回目光似乎半点都不在意林清辉笑意中的嘲弄。他道:“他人的体统我也不晓得。”
这意思难不成“体统”还能应人而异不成。林清辉开口,月白却已经搂着符纸整个人都缩进了被窝里,只留下一撮乌黑的长发:“我累了。夫人请吧。”
方思明人虽离开,却将手下人全都留了下来,林清辉地位虽远在他们之上,但他们是方思明的人,只听从方思明和朱文圭的命令。林清辉不想现在与方思明起冲突便不可能再明面上同月白为难。一路上月白的药浴各方面需求都是经过方思明下属的手。一路除了林清辉时不时耍些手段,让人不舒服外倒也还算安稳。
月白一回姑苏万圣阁的人便送来了最新的圣药。月白休息了两天之后就重新住在了药房,一日三餐加夜宵都是方思明的属下从外头酒楼里带回来的。方思明回来的时候是半夜,整个小院唯有药房的烛火亮着。他进门一看,找见了一个趴在桌上胡乱睡过去竹熊似的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