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觉得那一刻的他心是空的,脑海也是空的。只是凭借着心口将散未散的蝎毒余韵,说着自己也难以理解的话。他突然很想伸手,握住着一刻的宁静。
在知道义父以自己为交易时愤怒么?自然是愤怒的。只是这些年他看得足够清楚,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根本没有被爱的资格。他应该庆幸,在义父哪里他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可他又想,月白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的身上有什么是月白需要利用的。想了许久,他一点也没有找到。当唯一能够让月白感兴趣的地方都再无法与月白的所作所为契合的时候,便是方思明也有一瞬间的迷茫。
“待我回来便又要烦劳小大夫施针救治了。”
迷迷糊糊的月白倏然清醒,“你说什么?”
方思明侧身将月白抱在怀里,手生疏的拍着月白的脊背,“没什么。先睡吧,待我回来再同你说。”
月白一时反应不过来。方思明顿了顿,又道:“桌案明日会有人送来。你周围都是我的下属,不必避让林清辉。”
原来你这个人当真温柔起来是这个模样的。月白倾听方思明鼓动的心跳,点了点头。他不大敢说话,怕说错了话,身边这个人就又要跑了。只好忍耐着,压着满腔的欣喜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一句,够不够甜!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胜败
第二十一章胜败
第二日,哦不,是半夜,月白捉住了要悄悄离开的方思明。硬是帮着方思明系好衣带绑好腰封才躺回去继续睡。在睡着前还成功讨到了一个吻,印在额头。
再次醒来之后月白便陷入了少有的忙碌之中,他憋着一口气要赶在方思明回来之前将圣药初步的药方用量与缺陷研究出来。
夜以继日之下,他成功写出了一整张圣药的药方,并凭借自己几次亲身品尝的经验发现圣药缺陷甚大。一不小心用过了量不但达不成控制人的目的,还容易使人痴傻或是猝死。
林清辉在月白写下药方交给方思明留下的人,让他们交给朱文圭的第二日便来了。她来带他去见朱文圭。
那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应该只是朱文圭暂时的落脚处。林清辉在门外接引他进去。院子一路走过去除了树多花多假山多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月白什么听声辩位的本事也没什么高手的内力,只能靠着隐约的感觉猜测这院中的角落里藏着数不清的人,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
林清辉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腰间手指都带着金属的饰品,于是哪怕她的身姿再玲珑步伐再婀娜,也带着江湖气。纵然她容貌姝丽一颦一笑都风流雍容,也挡不住作风里的利落。
她算是吃透了月白的个性,一路上除了该有的介绍多一句话也没有。到了有一左一右两个黑衣下属站岗的门前时她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先生来的凑巧,恰好少主也回来了。”
月白往了她一眼,却品不出她笑中意味。他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回道:“是巧。”
见到林清辉在门外的两个黑衣护卫抱剑行礼,林清辉先进去请示了老阁主才开门让月白进去。
月白一进门目光便紧紧的黏在了地板上,准确来说是地板上跪着的人身上。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哪怕只是在街上擦肩而过他都能准确的回忆起那人的脸上长了几颗痣。他认出一个人不奇怪,认不出来才是怪事。
可现在跪在那里的人是一个他不需要回忆,也不需要从千篇一律的记忆力拎出来,他本身就是那些黑白画卷里的色彩。现在这个人垂首单膝跪在冰凉的地板上,黑乎乎的一团好似只是一团影子。他的衣摆处略微有些水渍,边上是残茶与白瓷杯的碎片。
月白可以闻见空气中淡淡的散不去的血腥味。
他瘦了还受伤了。仅凭这两点认识就足够月白冷了脸,不管不顾径直走到方思明的身边。
月白抓住方思明手腕,方思明垂着头一言不发。月白正要探脉,便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上座传来:“邪医大驾,有失远迎。”
此时应当如何做?说是合作,可朱文圭身为一阁之主,月白一进门便该先行行礼,报上家门。可惜现在月白没有心情。
他一言不发的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来,捏着药丸送到方思明紧闭的唇边:“内伤外伤一样不少,方公子的医术是白学的,还是我的药包是白带的。不晓得自己斟酌着吃么。”
方思明跪在地上,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沉默的身姿跪拜在朱文圭的脚下,恭敬的近乎卑微。
房间之中蔓延出无言的寂静,落针可闻。月白举着药丸沉默片刻,取了帕子倒上药粉正要压在方思明额角的伤口上。方思明一偏头躲了过去。
月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寂静里朱文圭苍老而威严的命令道:“思明,过来。”
方思明顺从的站起身,低着头站在朱文圭的身侧,声音嘶哑:“义父。”
“犬子办事不利让先生看了笑话。思明,还不见礼。”朱文圭接过林清辉新端来的茶,不紧不慢的掀开茶盖吹了两口。
方思明的伤在腰伤,他一弯腰便有鲜血从皮肉里溢出来。他行了一礼,道:“先生,见笑了。”
月白咬着牙硬忍着才没有冲上去,他憋着心中的那股气,手无意识的将手帕攥紧在手心里。好好好,不就是一个礼么,他行了又何妨。
月白站在房间中间,俯身一礼:“阁主,久仰。”
这个人,他敌不过。
林清辉站在朱文圭的左手边,方思明站在他的右手边,他们面对着月白。月白站在房间中间,脚边是狼藉的茶叶碎瓷与方思明的鲜血。
爱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是要个理由的。哪怕是毫无由来的感觉,或是街头的匆匆一瞥,那都是理由。而月白曾经说过,他在方思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他当然晓得,方思明的心中满心满意都只有他的父亲。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来第一与第二的差距是天差与地别。方思明做选择时根本不许思考,他只会有一个答案。可惜,不是月白。
他计算好了方思明回来的时日,也日夜赶上了研制的时间,却没有料到他与朱文圭的第一次较量在方思明前会败的那样惨。
他早知道自己与朱文圭在方思明那里,一定是朱文圭赢。可在这种情况下,原来他离朱文圭在方思明的地位差了一个毫不犹豫那么远。他甚至觉得他可能倾尽一生都无法将自己的重量加码到与朱文圭一样重。
月白站着同朱文圭谈了半个时辰,方思明便在朱文圭的身边以一种卑微的守护的姿态等了半个时辰。直到朱文圭说累了,让方思明下去治伤,方思明才被他恩赦一般离开。林清辉送月白出门,她把玩着手上尖锐的金属武器,笑道:“我们少主可真是再孝顺不过的人了。奴家就没见过比他还孝顺的。先生你说是不是?”
外头下着小雨,蚕丝似的。月白弯着腰踩在凳子上,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林夫人可晓得世上有一句说的好“千金难买我乐意”。他是个什么模样的人我看的清楚。”
看的清楚却不大摸得透。譬如月白没有想到某个人比他还要早些回来,身上依旧是那身黑衣,衣摆上还沾着茶渍与血迹。方思明别说治伤,连个伤口都没包扎就巴巴的跑回来站在院子里等着月白。
月白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推着他就进了房间上药换衣裳。方思明十分配合,月白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只是好像那层顽强的皮也随着腹部的那一刀给割破了,老半天呐呐的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月白边帮他清理额角被砸出来的伤口,边道:“怎么了?嗓子也伤着了?”
方思明沉默片刻,看着忙碌的月白,哑声道:“小大夫又清减了。”
月白笑了,接着他的话半真半假的客气道:“比不得你在外奔波。”
方思明不自在的抿了抿干涩的唇。月白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睛下头有明显的乌青。近几日秋老虎上来,他定是热的没有胃口。本来吃得就不多,再一没胃口吃得就更少了。
不是没有话想同他说。只是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全是他穿过酒宴人群冷冷清清好似背弃了这尘世独自远行的背影。耳中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全是月白淡淡的说着他要的选择的语气。于是,他便一个字都不再敢说。
方思明知道再来一次,再来千次万次他依旧会选择站在朱文圭的身后,选择维护义父的威严,选择将月白推入尴尬低头的境地。于是,他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月白重新掏出药让方思明吃了,又催着他躺床上去。方思明仰面躺下,看着月白脱了他鞋子,帮他盖上薄被,将四周窗户的竹帘放下来挡住天光,营造出了昏暗的适宜休息的幻境。
月白见方思明还挣着眼,便坐过去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道:“少阁主还有什么要事不成?若有便赶紧去,若没有便抓紧睡。身上难受也别想着沐浴了,伤口不能沾水。”
方思明指尖颤了颤,还是抓住了月白的手,道:“小大夫可要一同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