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暴力比起肢体暴力来说更为可怖的地方就是,她无从求助,别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能安慰自己说,好吧,他老了快要死了,我还有更长的人生要走,干嘛,把这个美好的世界让给这种人。
柏之笙将手扶在了门上,犹豫一下,五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毕竟她不是印刷厂,想画几幅画几幅的,目光掠向了窗外:“去银行我取给你。”
“养儿防老,我就说女孩儿不顶用的……”男人发动了引擎,“你挣了钱,一个女人还是要靠男人养的,自己拿着也没用,你尽尽孝心可怜可怜我是不是?我要的也不多,你看看人家电视上,一辈子都侍候父母的,给父母端屎倒尿,我也不指望你有那么一天,你就学学人家,把钱都给你父亲,我养你不容易是不是?”
放屁。
柏之笙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渐渐拂过的景色流光溢彩闪耀着属于它们自己的光芒,而只有她把光芒隐藏在这样城市虚无的黑暗中,在法律的光芒以外的影子里苟且闪烁着微弱的光。
仓央嘉措说,每个人的隐痛,缘于用目光泄密。互相思恋着的众生,只顾各自生锈。
她读到这句诗,突然就想要哭,她说不清这句诗想要表达的禅意,可是她自己已经不能自已了。
取了钱,递过去,轻声说她要回学校了,今天舍友生日。
“好好好那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男人开车绝尘而去,她抿了抿唇,又一个人踱着步走着,离学校距离不远,那颗牛头狰狞恐怖着在夜空里啸叫着,学校究竟是和家里不一样,她有些悲哀地想着。
“哎哎哎柏之笙你还不过来?我们都快吹蜡烛了!”另一位舍友的电话敲过来她才加紧了步伐赶回去,打开门。
“吓死了以为宿管阿姨,你怎么才回来?”
“啊在画室待久了忘记时间了,对不起啊……”柏之笙反身关上门,忘记像她们一样反锁了,坐在了她们预留的位置上,开始在烛火的照耀下唱起了生日歌祝福舍友。
砰——
门口站着个人影,大家手忙脚乱想要藏蛋糕,却没有宿管阿姨的大嗓门,大家愣了愣,来人歪了歪头,然后,一把扯住了柏之笙的肩膀:“我跟你什么仇你要这么毁谤我!”
相弥的眼泪在灯光下分外明亮。
“相弥……?”柏之笙疑惑起来,“你怎么了?”
“你说!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柏之笙!我跟你势不两立!”
“……”什么情况?下午还在嘘寒问暖,晚上就势不两立?她皱起眉头来,原本心情不美丽,这样被搅扰过后,她也不是圣母,推了她一把,“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相弥一甩胳膊,“我告诉你我不傍大款也没整容!你自视清高长得好看白莲花一朵不用这么踩着别人!我碍着你什么了!”
“……”这都些什么玩意儿。柏之笙蹙起眉头来没说话,相弥却愈发激动起来,“你知道名誉有多重要吗?”
拜托你不要这样琼瑶剧玻璃心下去了,我什么都没说你不要无理取闹。她脑子里这样想着,表情还是淡漠着的,最后,她轻轻转过了头:“今天是我舍友的生日,你闹够了请出去。”
“你——我跟你不死不休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请出去。”柏之笙的语气也硬了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流年不利,什么事儿都往上堆,她也不是泥人啊任你搓圆捏扁,冷冷地看过去,把相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玻璃心成这样,你也就这样了。”
“柏之笙——!”
“出去。”柏之笙往前一步,借着身高优势把相弥逼退到门外去,把手放在门边要关门,却被相弥一把按住:“我最后说一句我没有傍大款也没有整容!你道歉都没有你什么态度!”
“你有没有整容和我没有关系,整容出来就这种效果也是失败品,最后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请你离开,”最后是轻飘飘的一句,而相弥愤然转过头去。
“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的麻烦你弄清楚这一点,我还没来得及让你给我的舍友道歉。”被莫名其妙打扰,拽肩膀质问神情激动,谁能受得了这个,加上之前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柏之笙冷眼一句,顺带把今天被摔烟盒子的情绪都用上了,也是自身素质够硬没爆出粗口来但已经是克制,相弥咬牙切齿估计从舌头下头挤出一句:“想得美。”
“……”柏之笙把门关上了,转过头,“神经病。”
这是她能说出口的最严重的词汇了,用在相弥身上她一下子感觉是不是有点儿严重了?可是,那时候,心情太过不愉快,就忽略了这码事,等反应过来,知道了论坛上的经过,就理解了相弥的心情。
但是那时候已经无可挽回了。
七年后的柏之笙也是这么想的。
第8章 chapter08
相弥不屈不挠的精神在此刻得到了诠释,她努力地把门顶开,露出她狰狞的表情,夜里看着怪吓人的把柏之笙都吓了一跳。
“哎你有完没完,说你一下怎么了,情商这么低怎么混社会?”柏之笙后面看起来好像过生日的那姑娘发了话,相弥一下子火又起来了,人还不能生气么?索性用力把柏之笙拖了出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射过去:“我最后说一遍我没有傍大款!”
心很累很烦的柏之笙轻轻说:“你妈妈是云家的保姆啊,你说不是傍大款,谁信。”
“……我……”一下子熄了火,相弥似乎是被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一样,然后抬了眸子,瞥见了来看热闹的一群人,这么大的动静,一个走廊的宿舍里起来了不少人偷偷围观,这句话一出来,都心底确认了相弥傍大款的事实,众人的目光像是带火的箭矢插在她身上把她扎成一个刺猬,而柏之笙就被她甩在那里眼神冷傲似乎睥睨一切。
好,好,柏之笙,你高傲你了不起,相弥深吸一口气。她并不为母亲的职业而感到羞耻,但是被柏之笙捅出来在众人面前,就相当于坐实了她这样莫名其妙的罪名,怎么也说不清楚只有自己一张嘴盲目翕动着不知如何反攻。
为什么会这样?相弥想不通为什么会天降横祸,然后大家看待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那些原本交好的朋友对她开始疏远,觉得和这样的人沾染在一起很没有面子,除了徐若水不离不弃觉得都无所谓也知道她的清白,其他人听见是柏之笙的爆料就信了甚至联想一下她平时的行为说她做了小三。
最重要的问题是她没有!她一件都没有!第一,柏之笙和傅冬荣还没有男女朋友关系,第二,她不喜欢傅冬荣她是去找柏之笙的!第三,就算她喜欢傅冬荣去找了傅冬荣,她喜欢一个人很有立场!
好。相弥冷笑着离开了,不是说我骚扰傅冬荣么,就骚扰给你看,傍大款这锅我不背,我妈妈说做人要独立自主,谁也不靠,靠山山倒,靠人人走,整容这就没办法了,长得好看别人嫉妒这是没办法的。
仅剩下的最后的尊严是她昂首挺胸没有哭出来的离开,那个背影柏之笙也没有注意,冷冷地转回去,开门,接着是舍友的安慰。
而只有相弥知道第二天眼睛红肿一片睁都睁不开。
回忆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像是太阳出来雾气就见势消散,相弥回宿舍去,迎头就是一件胸罩从眼前飞过,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徐若水跪坐在地上把行李箱从东头提到洗头,卡在了垃圾箱旁边把里面的酸奶盒子都颠了起来,反身关上门:“你干嘛啊胸罩差点儿招呼我脸上,你不是有课么?”
“不是,我老家有事儿。”
“啊?你请假回去?不是……那我后天有课那……”
“别抠门你再雇一个呗,这年头好找,我爷爷病了估计快挂了,我得回去见一见最后一面,哎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喏。”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递过去,“明儿傅冬荣约我来着,说赔礼道歉,你说他怎么想的,有了柏之笙还找我,是不是男的都爱这种脚踏两只船的感觉,一个糟糠之妻,一个——”
“拉倒吧柏之笙虽然人品有问题但是跟你比绝对不能说糟糠,少给自个儿贴金,赶紧雇一个啊活儿不少,就我给你当牛做马。”徐若水拎起了一边的零食包塞进去,挥开膀子就跟投雷似的用尽浑身解数把它压进去了,估计里面的薯片都碎了,“这次回来我要涨工资。”
“好好好涨工资,你走几天?”相弥帮着叠衣服,“我看你就跟去长征似的。”
“差不多两三天吧,快翘辫子了这病耗了挺久的家里人挺不耐烦的估计打发走就让我回了,最多去哭个丧,我们那儿穷乡僻壤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多带点儿自己舒心,反正一个行李箱,空着也是空着。”
“我会想念你的。”
“想念我来压榨剩余价值,周扒皮都没你狠。”徐若水抓起了最后一包奥利奥塞进去,“要我说,你赶紧收手吧,傅冬荣跟柏妖精合在一起,如胶似漆,没那名分也看着有那事实,你横插一脚人家也不喜欢你,最后跟小丑似的,再哭一晚上,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