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乡起身,将其放于桌上的酒囊灌满,又递了过去,道:“江湖路险,请多珍重。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负罪英雄郑重地接过,挂于腰间,哈哈一笑道:“我会想念,你的酒,十分想念。”
原无乡起身相送下楼:“那我便在‘烟雨斜阳’恭候大驾。”
负罪英雄远目夜色中隐约可见的群山,低声道:“希望下一次见面,南北合,道真兴,你我三人再聚,于南宗或北宗,于立云坪或烟雨斜阳,吾一定痛醉三日!”
已至院中,原无乡点头相应,忽道:“最负——”
负罪英雄闻言一颤,停下来看他。
原无乡认真道:“虽不知你为何改名,但无论如何,你都是倦收天与原无乡所认识的那个最负英雄。”
最负英雄看着他的容颜,良久,道:“好!”
原无乡眉目弯弯,俱是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看,我很好,倦收天也很好,道真也好,所以,你也须好好的。”拿起门边的油纸伞,递了过去,“江湖多风雨,英雄须珍重。”
最负英雄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亦同样。”接过伞,大步走入雨中。
风雨无改,最是初心。
那一刻,最负英雄做下了一个决定——也许真相终有公诸于世的一日,当旧事重提,卷土重来,届时又是一番风浪涛天,但那又如何?这一次,吾绝不会错放,亦不再怯步。
此时,与最负英雄同样,另有一人亦行在雨中。
这条路,她曾在十年前走过一次,匆匆来去,心急怆惶地护送重伤的小师兄回到南宗。
不堪的记忆总是最为清晰。
清风拂面,波光点点,林泉尽处,一处古老的渡口,简陋到只有一块窄小的木板,立于木板上的杆子挑得很高,灯却悬得很低,正在风中垂垂摇摇。
孤舟、孤灯、孤身的一个人。
舟随波动,灯依风摇,那人呢?
衣袂翩飞。
多年过去,也似从未过去。
隔着水,她停下了脚步,远远观瞧,怕自己多行了一步便惊动了那人,也惊碎了自以为已经忘却了的梦。
云烟深处是当年。
她曾不只一次地想,如果当时不曾与师兄置气争夺道真新秀之名,是否便不会惹动了慕峥嵘,结果反牵累了小师兄与之交手险些送命。如果当时,没有因此结怨,那么后来道羌之战中身为道门联军指挥者的慕峥嵘是否便会尽早出兵相援?也许,早一步便能挽回小师兄的断臂遗憾。若非小师兄断臂重创,武骨难继,师尊又怎会痛恨北宗之人至斯非要与葛仙川决斗,最终重伤离世。这纠纠缠缠中,多少恩怨至今难休。
小师兄,当年我因怨你偏私倦收天与北宗而负气离开,无论后悔与否皆是有家难回,原来漂泊是如此苦涩的滋味,而你,如今又在何处飘泊?
既见君子,在彼之岸,云梦深深处。
灵犀指瑕入了道真,遇上原无乡是幸运,待出了道真,遇上了眼前之人,到底是喜,还是悲?
眼中之人正立于曲水之涯,孤舟侧畔。
他举目临眺,似天地历历,无一事可当挂碍;他负手垂眸,似身在红尘而不染,终非苦境中人。
天仍是天,水仍是水,汀洲芳草,枝头花鸟,你仍是你,而我,只是我。
小师兄,你曾说过,有些事不必教对方知道,知道了便成负担。
我终究不懂。
此刻,隔着一江寒碧,心恰如水——动,是波光潋滟;静,亦是潋滟波光。
灵犀指瑕怔怔然看着对岸之人,却并不知道有另一个人正也如此看着她。
隐身于树后的红衣人已跟踪了许久,亦看了多时——纵然人在咫尺,却近不得身,开不得口,握紧了拳,拧疼了心,拂袖而去。
时光若能就此倒回,印证当下,也许在不远的未来就不会有一个人因另一个人,一念起,劫灰纷纷,业障成魔;也不会有另一个人一念断,舍身而去,入就空门。
此刻,灵犀指瑕忽然想起了原无乡十年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灵犀,终会有这么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既不愿离他太远,也不敢靠他太近。不想他因你而牵挂辛苦,甘愿就此退开一步,到那时,你便会明白,什么叫做甘愿。”
怔怔地看着古渡水畔的那一人,我,甘愿了吗?
既然甘愿,却又为何如此难过?
山龙隐秀早已觉察到她之存在,见其久久伫立不语,便缓步而来。
恍如初见,山中林间。
灵犀指瑕勉强收拾起纷乱心绪,快步迎上前道:“山龙隐秀,久见了!天下魔祸在即,你可知原无乡人在何处?”
第三十章 江湖百年
红月。
苦境五百年未有。
今夜红月当空。
异象必出妖邪。来自于未知之境的上古魔头,能够驱使异空间力量的翼天双魔祸乱苦境。道门二十八洞天地脉相继遭受严重破坏。自古道邪不两立,道脉以其清圣之气辟易四方邪秽,一旦有损,魔邪之气必盛。若任其滋蔓必将引发更多魔气破土汇聚,不日便将危及苦境生灵。
道门诸派中,当以道灵最为擅长术法,值此危急之际,道灵主力于各大洞天力守地脉,修复地气。央千澈则带领北宗弟子为其护法,扫除脱困的邪孽。未料,翼天双魔却先一步狙击众道子于终南山,道真南北两宗各自为政,结果却相继伤亡惨重,而道玄应援未及被困于外围。道真南北两宗为保宗门存亡,不得已启动上古剑阵。剑阵连环,延绵终南山百里之境,即便如此,仍被破其六,最终指向了永旭之巅。
今夜,这里便是道真最后的希望。
倦收天在等。
永旭之巅最高处。
一轮红月,冷觑人间。
风雨不改皆可观日出的所在,已有三日未见日影,只有诡异阴森的红月不分昼夜地高悬于天际。
天象异变的祸首,今夜,敢来吗?
倦收天站得极高。
红月就在眼前。
他却没有看见。
目空山河,放眼天地,只有他一人。
一人成阵,一人成城。
今夜过后,曙光会否如期而临。
空中忽地电闪雷鸣,魔气大炽,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北芳秀名剑无名倦收天,传说中九阳神武的创造者,你在等我吗?”
“汝,配吾等吗?”
倦收天不回头,面向日出的方向,淡淡道:“令人厌恶的气息,魔孽,准备好迎接曙光的制裁了吗?”
天云涌动,漩涡风眼,吐出压逼四周的强大魔气,顿令草木枯萎。
魔物冷哼一声:“道者好大的口气!道门亡者将为你引航,而你之自信将在黑暗魔源面前无能为力!”
倦收天如如不动:“黑暗,是因为光明的缺席。今夜曙光必临,为汝与汝之黑暗魔源唱彻哀歌!”
魔物愈发张狂起来:“胜利者才有资格制裁败者,口舌之能留到你有命再说!让我见识传说中道真第一人以及最高剑阵!可惜,这里你只有一人,要如何结阵呢?”
“一人又如何?”
风静。
云停。
红月泣。
因为,倦收天动了。
一步,又一步,走下台阶。
“汝有见识巧夺无极的实力吗?”
“好狂妄!”
立时,魔气大作,漩涡汇成深不可测的黑洞,巨大的黑翼甚至盖住了天际红月,一大一小两只丑陋的魔物现出真身,浮于空中:“翼天大魔今日誓要败你,清灭道门余党,魔行无阻!”
强劲的魔气袭天灭地而来!
倦收天掌中拂尘一扫一卷化消于无形:“实力,决定汝是否能活着败北。”抬手,拂尘遥点,“汝等齐上吧!”
翼天大魔尚未回答,只见小魔早已气结,呜呀一声,咆哮着挥动掌中兵刃俯冲下来!
倦收天冷然道:“退开!永旭之巅,光明之极,岂有黑暗邪秽立身之所!”
虽道身不动,剑未出鞘,单凭一柄拂尘已是威力难抗。
直逼得小魔根本无法近身攻击,只能绕其游走,一时无法突破。
翼天大魔已收敛了轻藐之态。小魔本是自己以血脉滋养而成的化体,其功体相承,自是不弱。自入苦境以来,向来由其作先锋突破,从未遭遇如此境地。倦收天根基之深,果有非凡之处。遂不再等,立时赞掌相助。
倦收天缓缓睁开双眸。
金眸如剑锋一般锐利,眸中却是极度的平静,一点波澜也掀不起,如亘古不灭的骄阳,坦荡、直接,不能逾越。
竟似魔之天敌!
无边魔气瞬间消散,恍若从未有过。
翼天大魔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道门上古法阵随着其结阵人数的减少,威力反而越来越强,但是,前六阵加起来竟也比不上这一个人,一个仍未出剑的人!
好一个名剑无名倦收天!
但,那又如何?
翼天大魔冷笑一声,鬼面长刀上手,魔境再催,威力又添数倍。
倦收天道:“终于要出手了吗?”
一抬手化去拂尘,侧头望向身后的剑,眸色温柔了起来,仿佛那并不是一柄剑,而是一位多年的挚友,惟一生死相伴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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