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到这里,似乎就该结束了。
啊啊,如果这是一篇美满的故事的话,那的确应该是要这样的。
但很可惜,这只是开头而已。
主角才刚刚上场。
不知道是不是劣根难改,虽然成为了画仙,‘女儿’却并不知足。她极度的渴望着世上所有美丽的色彩,期望能将一切描绘画下。
她对作画,着了魔。
就像她的‘父亲’宁肯蒙蔽了双眼,也要‘挽救’他的‘女儿’。
画仙曾对那些仙神下界的风流事,一点不感兴趣。
可为了画,她也开始好奇起下界的风景。因为神界实在太无聊,到处的风景好像都是一成不免的模样,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她已经腻了。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错,这并不容易。因为神魔之井很早前就被封锁了,而她也没有以其他办法下界的能力。
可画仙是如此的渴望着,一天比一天更甚。
她胡思乱想,深信只有下界才能淬炼出更为高超、鲜活的画技,因她本身就是多么美丽的一副画作啊。而神魔之井,也并非未有空隙可钻。
因那镇守着那处的神将,并非时刻皆在。
说道这里的画仙叹了口气,像是怜悯的笑了笑。
画仙成功了吗?
是,她达成心愿了。一如她的‘父亲’。
虽然为此她受了很重的伤。
但她也到底是在神将为魔尊所纠缠的时候,奔入了神魔之井。等到从昏迷中醒来,便身处在了凡界。
一开始,画仙并未细思。但很快,她便也发觉这个凡界和认知中的不一样。不但灵气稀少,没有仙灵也没有妖魔,连鬼魂也不曾得见踪影。
这很奇怪,但她无能深究。
终于得偿所愿的画仙对凡界一切都十足新鲜。
她不懂掩饰,也不知人心险恶,一心慕念着凡界的繁华、色彩绚丽。不知不觉中,就暴露了太多东西。被为求长生的凡界帝王盯上,而软禁了起来。
那是一段十分痛苦的日子,但她最终还是逃出来了。
拖着一身更加深重的伤势。
画仙终是怕了,她不敢再近人烟处。
可世事无常,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她遇见了一位纯善的少妇。那一身未曾好转又经受折磨后的更重几分的伤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没错没错,她被拯救了!在那一天,被那个人!!
画仙的双眼蓦然明亮起来,她语气激动带颤,却是似哭似笑。
之前的一切言述,对她来说都好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铺垫。直到此刻,才是入了正题。
可世道多苦,乱世尤为。
少妇的故里是块兵家必争之地。
前些年安稳下的局面再度动荡,想也可知,首当其冲遭难的就是这些地方。
看着少妇渐渐愁容度日,画仙着急起来。
她希望少妇能同她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这又如何能得到眷恋故里的少妇同意。不但如此,少妇甚至反劝起了画仙。她虽一无所知,但也能感觉到画仙在躲避着什么。
画仙被感动了,在战火将来与少妇日益消瘦的焦虑中,她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跟所有试图打破而今安稳的一切,为敌!
在各国军队前来争夺这个宝地的那天,画仙在暗处施法,制止了战火的燃烧。
她成功了,但也再次的暴露人前。昔日帝王再派人来,是要擒拿於她。全盛状态又警惕不已的画仙自然很快察觉,而这可不似前面大军般好对付,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下了重手,将这一群人是尽数歼灭!
这消息又经探子传出,便叫各国更是不敢妄动。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了起来。
如此大的动作,村子里的人们亦有察觉,他们感恩戴德。
但画仙并不轻易迈出林子,便谁也未有见过她的模样,除了少妇。对!那时候,只有少妇能提着她们相遇那夜,从漫天流萤中得来的流萤灯去找她!
可那段日子终究还是过得太快。
她们之间的交往还是被发现了。那人不偏不倚,正是因近来少见妻子而生疑尾随来的少妇夫君。
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欺得两个要好姐妹是为来人是他而感松了口气。
但这为人丈夫的,既然不是个好东西!又哪来真的一如她们所期。在经过最初的不安拘谨后,这人就生了邪念,将画仙哄上了手。
少妇...也许是察觉到了,好些日子里是郁郁寡欢。
画仙有感,却为恋情分了神。就连有时少妇对她欲言又止,也在追问无果下,敷衍着未曾追究。长此以往,便叫那人发觉,起了杀心。
那是他的妻子啊!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下这种手?!!
画仙咳出一口血来,近乎癫狂的尖叫。
但渐渐,她又萎靡下来,悲戚着缓缓接着说了下去。
画仙晚来半步正巧撞破,才知是她识人不清!
匆去救人已为时晚矣!只能目睹好友亡故,连欲见她魂魄一面,也因寻不到此间亡魂去处而不能。
恋情遭到如此打击,连至交也为此丧了命。深陷绝望及自责的画仙在暴怒中将那个该死的男人惩戒后,远走了他乡,再不回这伤心地。
可即便如此,她又如何能以释怀。
曾引以为傲的画作,也渐是流连往事,日日徘徊其中。妄图着,能挽留下一丝曾经的美好。
但怎样都回不去了...
永远、永远的,怎样都回不去了...
画仙啊,最后注定要抱着这些重重叠加、既痴又悔的怀念,孤单着死去。
“这就是最后了。”
“看吧,这个故事并不多么美好。或者说,满是执念与疯狂。”
她於最后再次苦笑,并为此深深的叹息。
但一个微顿功夫,那双明眸中便露出了柔软的想念,声音也轻得像是怕惊动的岁月:“但我是这么的深爱着它,一如故事最后的万般悔恨。这里是善变的人世,正因如此,我才能遇见她...”
“也正如此,在而今的死后,我一定能於那头再同她相会的对吧?飞蓬将军。”
“一切会如你所愿的。”
“如此宽慰我这个罪仙,真的好吗?”
“啊啊,抱歉说了蠢话。该这么说吧,真是沮丧又庆幸。在我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您当初的温柔后,现下还能再次见到您这样的温柔,这真是...”
“真不错、啊不,是太好了!”
“而当初的事、当初的事,唉,算了吧。您既然找到这里来了,想必也该全都清楚了。倒是我,生得一个笨脑子,稀里糊涂的。哈,不是事到临头,哪知道...”
“趁着此刻,您还请快离开吧。这般污秽之地,您肯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就已足我感激的了。”
“您该走了。”
“我已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
“我、有话还没说,也还没来得及向她道歉,如果她走快了未及等我就糟糕了...”
“所以...我必须要快...要快...!!”
画仙最后的呢喃,已有着近乎癫狂的期盼。
她疯了。
也许是在他来之前便为魔气侵蚀至此,也许是将那段故事阐述并劝告他离去后,总而言之...
明白了这点的飞蓬毫无留恋的依言离开了画境。但他并未走远,如静聆听这些想来除了他也不会再有第二人到来知晓的话语般,驻足。
直到最后见证了这位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画仙的消亡。
☆、20
世上最妙不可言,料想莫过于缘。
令多少深感阴差阳错悔恨刻骨,却无需太多机缘,只因半步误。
一念之失,全盘皆错亦不难。
如眼前人,只要时不相待,轻易转眼皆成空。
再是斟酌细思量,哪知何时失...
飞蓬余光似欲确认般回转了刹那,那一处虚空已同别处一如,谁也不会知此地刚是葬送了一画仙。而那也不过焚烧了一场。
他手中自画境带出的玉石画笔还仍余留着点凉意,有些许勾人想起总被臆想揣测的那种死亡寒凉。
但不提现实素来并不如何从人愿,仅就这事,说来也并不有趣。
如神如仙,死后不留痕迹。
没有尸骸,没有风浪,清清淡淡一缕清风就能全带了走。
如若真如这般干脆,倒算好。
可便为仙神,往往也不离轮回。身死如何?留了一缕魂魄,就定要往轮回去。
这是天理一环,谁也不该躲,谁也不该避。是此去经年,再无归期;也是落叶归根,终而复始。
林子与镇子靠的近,知晓方向的飞蓬不时便从中走了出来。
人群还大多挤在南桥,便使得初时甚至不知怎么令神魔也走失了把的道路宽敞了许多,有些贴近寻常日子里的安静清冷。
但也有先行归来的人,遇上了便与他打个招呼。
个别更早回来的更有额外提句见着重楼已归,得了飞蓬一声谢。
他步入院中时,蜡梅已开。
一簇簇的黄色花朵堆在枝头,虽是齐齐绽放也显错落有致,热而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