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莉雅气闷不已，现在已经比她高的妻子时常会用这点来笑话她。
桂妮维亚抿唇一笑，弯下腰去，捧起对方的脸颊，一左一右亲了两口，她的笑容格外灿烂，好似能够融化最坚硬的寒冰。
“现在还会生气吗？”
妻子的眼瞳里浮动着真切的笑意，满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是那样毫无保留地袒露出自己的心意。
唔，阿尔托莉雅蓦地红了脸，默默地想，那就勉强原谅她好了。
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换上轻便的打扮，让妻子挽住自己的手臂，一起走出了王宫。
“这种天气还要值守，真是辛苦啦。”
王后一路上不断和护卫宫廷的守卫打招呼，她眉眼弯弯，毫不掩饰自己的愉快。
“哪里，您这样说实在太让我们惶恐了。”骑士回以了笑容，“王要和王后殿下玩得开心一点啊，最近的祭典很热闹的。”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阿尔托莉雅直到现在，才直观地意识到，她的存在本身对于卡美洛特来说，意味着什么。
桂妮维亚的长发被风吹拂着飞扬起来，她脸上的笑容格外明朗，充满了喜悦，那份无瑕的快乐丝毫不逊于她美丽的容颜，就像是纯白的天鹅在轻盈地起舞，理所当然地闪耀着别人的眼球。
“阿尔，我好开心好开心啊！”
她的笑容，正是阿尔托莉雅想要守护的事物。
“我也很开心。”
头顶是广阔无垠的苍穹，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这景色令人格外身心舒畅。
亚瑟王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出行了。
她抛开一切，仅仅只是作为“阿尔托莉雅”行走在路上，能够回想起来的，应当还是最初拔起剑以后，进行游历的时候。
和妻子走过村庄，踏过田野，手牵手一起去到镇上的祭典，阿尔托莉雅这才猛然惊觉，她似乎从未陪同妻子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一样，走出宫廷去接触人群。
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为丈夫的失格之处，阿尔托莉雅默默地握紧了桂妮维亚的手。
她必须得让妻子去拥抱真正的快乐。
——而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阿尔托莉雅就这样领着桂妮维亚，来到了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至今都记得她年纪幼小时，撞到过厨房边的门板，她被马厩里的那匹叫做的黑马咬到过头发，她和现在养在宫廷里的猎犬卡瓦斯玩耍时，互相追逐着满院子乱跑。她和艾克托比试剑术的时候，总是被他打败，然后被母亲温柔地抱到怀里，对方亲昵地捏住她因为不服输而鼓起的面颊。
但是随着她年岁渐长，这些短暂的美好便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她想着想着，微微勾了勾嘴角，不自觉地细数起来，才惊觉那些都是如此久远的事情了。
然而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都鲜明饱满，清晰如昨日，承载了她人生中最初的快乐。
亚瑟王竟然想要亲手舍弃这份温暖的时光，真的是……还有比这更加傲慢的事情吗？
“王啊，你似乎变了很多。”
在同阿尔托莉雅短暂的交谈过后，艾克托的眼神堪称微妙的温柔下来，紧接着，他像是得知了答案，将目光投注到那位正坐在自己的妻子旁边、向着她探讨针织技巧的王后身上。
“——是吗，有人改变了你啊。”
“那不是很明显吗？”凯嗤笑一声，哪怕是在闲话家常，他都没有办法改变一贯的作风，“这家伙坠入了爱河，已经没办法理智的思考了。”
“凯哥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
坏得让人想打他一顿。
阿尔托莉雅如此感慨，眼神却在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下来。
她回想起过去在这里长大的日子，无比平静又无比充实，每天都在努力奋斗，尽自己所能学习一切知识，为了成为王而早做准备。
以前从来没有人试图伸手将她拉下云端，他们静默着，旁观着，绝不会去阻止，也无法真正靠近，更加不可能会成功。
可是桂妮维亚出现了。
她像是穿破雾霭的层层光芒，无视那所谓的“命运”，不去听，也不去看，固执地围绕在王的身边。
“王不可以喝太多酒。”
坐在壁炉旁边的桂妮维亚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提醒了丈夫一句。
阿尔托莉雅没有犹豫，“听我们王后殿下的，不喝了。”
她的回答收获了妻子灿烂的笑容。
“还可以这样吗？阿尔托莉雅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这还是第一次，艾克托没有称呼她“阿尔托莉雅阁下”亦或是“亚瑟王”。
阿尔托莉雅怔了怔，语气中忍不住带了点期待：
“那么现在的我——可以称呼您为父亲了吗？”
“哎呀呀，这可真是……”艾克托似乎是觉得无法直面这样的场景，眼睛里流露出又伤感又温暖的色泽，他好像是感到困扰，略显别扭地这样开口，语气舒缓而轻柔：“你不是已经那样叫了吗？”
“桂妮。”
阿尔托莉雅露出了笑容，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呼唤了妻子的名字。
“什么事？”
桂妮维亚抬起头来，听到她说：“到我身边来。”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走吧，王后殿下，我们过去看看。”
“好的！”
爵士夫人轻声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来，桂妮维亚没有丝毫迟疑，挽着她的手一起来到丈夫身边。
“桂妮维亚，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下——”阿尔托莉雅的声音颤抖着，胸膛中涌动着膨胀的温暖，她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宛如破除了黑夜的光芒。
“这是父亲，这是母亲，这是凯哥。”
桂妮维亚楞了一下，眼瞳内快速掠过惊讶的情绪，随后，她意识到了这句话中的含义，脸上同样洋溢起特别灿烂的笑容，明显是为丈夫拥有了家人而感到高兴。
“父亲，母亲，凯哥，很高兴重新认识你们！我是桂妮维亚，是阿尔的妻子！”
第20章
“母亲，您找我？”
“阿尔托莉雅，来坐吧，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您说。”
已然苍老的女人满目慈爱，微笑着问：“你现在幸福吗？”
沐浴着那样温柔而又期待的目光，阿尔托莉雅根本无法压抑想要微笑的心情。
“我很幸福。”
这是属于人类的阿尔托莉雅的幸福。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去追逐妻子的身影，看到她温暖的笑容，充满活力的身姿，便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我一直在想，究竟有谁能够改变你——看到你们一起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再会是一个完美的王了。但谁说不完美的王就不会是合格的王呢？”
母亲的声音极为温柔：“你感到高兴吗？”
“能与她相遇，我非常的开心！”
“……但你好像还有心事。”
“因为我不可能让桂妮成为母亲。”阿尔托莉雅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她沉默了一会，这样说：“我爱着她，不想让她痛苦，但如果我死了，又有谁来保护她呢？”
亚瑟王不想将王后交给别人，这是她的傲慢和欲望。
“你——”
“桂妮是要长命百岁的。”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她碧绿的眼瞳，可那光芒像是被湖泊吸引，奋不顾身地投入进去。阿尔托莉雅微笑起来，以一种莫名可怕的冷静口吻如此说道：“我不可能会活到那个时候。”
虽然很想一直陪伴着妻子，看着她幸福的老去，但这堪称普通的心愿对于亚瑟王来说，只是一个奢望。
亚瑟王的死是对神秘的最后一击，身为红龙后裔，只有她真正死去，不列颠才会彻底陷入沉睡。
若王不死，则神代永无终结。
等到那个时候，桂妮维亚要怎么办呢？
她的眼睛里面只有阿尔托莉雅一个人，她一直一直都在注视着丈夫。
虽然阿尔托莉雅对此感到很开心，但如果桂妮的世界狭小到只有阿尔托莉雅……那是不可以的。
这沉重的事实时刻压迫着王的心脏。
“你能这样坦率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真是令我感到惊讶。”沉默了一会，对面那个曾养育她十年的女人轻声说：“去跟你妻子谈谈吧，她是个很敏锐的姑娘。”
“你知道她刚才问我什么吗？”
阿尔托莉雅抬起头来，听到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
“她问我——”
“如果王又犯傻，是不是要揍醒她比较好呢？”
“阿尔？”
“阿尔？”
“阿尔！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理我？你的脸怎么红扑扑的？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桂妮维亚抬手解下丈夫束发用的丝带，泛着淡淡柔光的金色长发滑落，痒痒地触碰着她的心尖。
“桂妮。”
“嗯？”
“你想家吗？”
“想呀。”
夫妻二人安静地对视着，桂妮维亚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抱歉，我应该更早一点意识到的。”
“没关系的，我有阿尔就够了，阿尔有家人陪伴，也就代表我也收获了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