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道:“宜先痛数其罪,问责贬斥,循序渐进。”
赵桓点头道:“那么便依你所言,这件事,便交由你处理了。”
语罢却听门外高呼道:“三百里军情急报!”
赵桓面色一寒,皱眉道:“报!”
“完颜宗望已经从滑州发兵,向东京急行军!”
赵桓只觉脚下一软,勉强扶住皇榻,急道:“速去宣李纲!”
话尚未说完,却见一人大步流星走入殿中,正是因极力主战而新封的尚书右丞,东京留守李纲。
李纲尚未跪下,赵桓已经上前双手扶住了他急道:“爱卿,免礼了!金兵已经拔营,你可有胜算?”
李纲镇定坦然道:“请官家放心坐镇大内,臣等定当迎头痛击金狗!臣今天前来,是有个好消息带给官家。”
赵桓面上一喜急忙道:“爱卿快讲!”
李纲转头向守在门口的宦官点头示意,那宦官便跺着小细步急宣了一名禁军士兵入殿,李纲对那士兵道:“你且把黄河边的事情一五一十对官家禀报一番!”
那士兵一番激昂陈词之后赵桓连连点头道:“我朝中果不乏志士。”而后略一思量道:“既然如此朕便进那顾惜朝以忠武将军之职,协同东京守卫,李卿以为如何?”李纲摇头道:“通奉大夫本已是从三品要员,品级与忠武将军类同,不足以嘉其大义!臣以为,应当直接进正三品云麾将军,加授加殿前副都指挥使,方可尽其用!”
顾惜朝跪地抬手道:“臣顾惜朝,定不负皇恩!”李纲将旨意交于顾惜朝手中,待他接过后,开口道:“起来,既然你已经身领要职,即刻便随我去兵部报任议事!”
顾惜朝起身随李纲走至宫门之外,忽而又向李纲一跪道:“惜朝叩谢李尚书大恩。”李纲道:“你谢官家便是。”顾惜朝抬头道:“不,大人你既任东京留守殿前指挥使,若无大人首肯,想必官家定然不会将惜朝指为副都。”李纲点头道:“不愧是探花郎,果然是一派玲珑心思。起来吧。”
顾惜朝起身,唇角绷不住地流露出一丝笑意, “大人就如此信任我,愿意授我以这般重任?”李纲平静道:“你可知现今朝中都是何人当政?”顾惜朝沉思片刻,迟疑道:“惜朝入朝资历尚浅,只知先帝之时,朝政被六贼把持,而新皇惩治六贼着实大快人心……”李纲轻哼一声道:“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敢说。”顾惜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尴尬一笑。李纲道:“也罢,你年少资浅,谨慎些也是不过分的。况且现在也不是该你琢磨这个的时候。你只需知道,而今大敌当前,汴京已然无将可用!”说罢,话锋一转道:“说实话,我并不知你能耐如何,但是,你既然能躬冒矢石营救禁军忠义之士,以身请命于太上皇,至少你有骨气,有勇气!若你不能证明你的能力,你便与这汴京共存亡,以尔之血洒华夏,也不枉你一番赤忱了!”
顾惜朝听罢拱手道:“大人放心,惜朝必当鞠躬尽瘁,穷尽毕生所学,誓不教夷狄踏我王都!”
李纲点头,刚正的面容上总算流露出些笑意,抬手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好!”
戚少商立于校场之上直视着风雨楼驻守东京的三千子弟分列于下,由各堂主香主带队操练,声声口令不绝于耳。他身边的香炉上的最后一支香燃尽以后,他忽而起身,举剑号令道:“停!”
各分队的指挥亦纷纷举旗,校场顿时一片肃静。
戚少商沉声道:“金人已经向开封行军。不出三日即会兵临城下。我们的操练也就到此为止。下一次,即是你们身为大宋子民,风雨楼子弟,保家卫国,抗击女真的殊死之战!你们可准备好了?”
众人应声高呼,戚少商的目光扫过着校场一张一张年轻慷慨的面容,只在心间一叹,降矣,终身夷狄,战矣,暴骨沙砾——不知几日之后几人得归。
待他走出行营校场,却见顾惜朝已经等在门外。
他已换回旧日戎装甲胄,顾惜朝看着他笑道:“好一派英雄气概。”
顾惜朝亦是一身银甲腰间悬剑,一手牵着惊风,一手将红缨盔冠抱于手中,唇角含笑,意气风发。
他不由笑道:“这位将军真是英姿飒爽,器宇不凡。”
顾惜朝摇头道:“不,不只是将军。”
戚少商好奇道:“哦?”
顾惜朝道:“我已领前副都指挥使,协同李纲李大人调度这一战,而整肃民兵,恰好是我的事。”
戚少商听罢笑道:“听凭指挥使调遣。”
顾惜朝挑眉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入了风雨楼议事厅后,顾惜朝将盔冠置于案上,向着厅正中悬着的汴京地图道:“而今开封府的官军共十万人,弓手刀兵驻守四壁,每一壁一万五千人,剩余四万中,弓弩手八千,骑兵一万,步兵三万二。探子已确定,金兵预备直扑东门,所以,其余两万步兵与八千骑兵与五千弓弩手驻防东门樊家冈,剩余三千弓弩手,步兵一万二,与两千骑兵由我直接指挥。”
戚少商道:“你手上既然已得一万七千人,还需要整肃民兵,那么你屯守之处,只怕不简单。”顾惜朝抬眼道:“的确不简单。李纲送的这顶盔冠,真真是不好带。”说着对戚少商道:“金人乃是游牧民族,粮草辎重相对轻便。他们自起兵侵宋已有两月余,此次既然有围攻东京之心,那么你觉得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什么?”
戚少商立即道:“粮仓。”
顾惜朝点头,“不错,粮仓。”说着低头一指点在汴京东门之外一处,“此处便是开封最大最重要的官仓东水仓,也是从东门攻陷汴京的必经之路!而我便是领命镇守此处!”
戚少商道:“我会调遣楼中弟兄通力协作,保卫东水仓。”顾惜朝点头,忽而沉默片刻道:“大当家的,这一战会很艰苦。明里我们手上有两万兵士,但是我手上的两千骑兵不得出战。风雨楼的一千精骑必将成为此战掩杀主力。另外我只能调遣一万步兵,剩余两千人将同骑兵一起待命。而金人精兵七万一到,不知他们究竟会分出多少人强袭粮仓。我与李尚书约定,若金人集全军之力猛扑东水,那么我可以立即调集樊家冈军士来援。不过我以为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完颜宗望自负悍勇,旨在速战速决,恨不得一日拿下东京。况且他断断不会认为一个东水仓值得分去多少兵力。所以我猜测,前来袭击东水的人数应当在一万五左右。”
戚少商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若我们以两万人迎击应当可确保击溃金兵。你先前说你要抽走三千人又是为何?”
顾惜朝低头指向四壁道:“因为,我担心的并非是完颜宗望手上的这七万人。不要忘了,完颜宗翰手上还有一支攻克太原的精兵。而现今,他从太原南下尚未与完颜宗望合兵。此次定然是要奔袭开封的。而一旦开战,若是精兵全陷于东门,完颜宗翰四万大军一到,从其余几处强攻汴京城,那么若要调集分散于四壁的弓弩手与刀兵以及守城辎重,至少需要一个时辰。那么这一个时辰之内,我手上的这两千轻骑便是最快能够到达的增援!而另外两千步兵则需要参与运送辎重以便快速集结防备。”
戚少商忽而道:“只要两千轻骑,若真发生了的话,岂不是太少?”
顾惜朝垂眼叹息道:“有两千,总比没有好。”
戚少商道:“这么说,李尚书并不愿为你的这份猜测增兵?”
顾惜朝点头道:“不错。他觉得完颜宗翰势必会同完颜宗望会师。即便没有,那么四壁的布防也定然可以坚持过一个时辰。不过,我不相信。”说罢抬头看着戚少商道:“因为我可能不会正确的猜测,风雨楼也许要白白损失很多弟兄。但我不能让你们待命,因为官军的实力莫说是两万对一万五,纵使五万对一万五,只怕都未必能够取胜。你……会怪我吗?”
戚少商摇头道:“昔日我也曾经做过很多错误的判断,让连云寨的弟兄们白白牺牲。但是劳二哥对我说,‘你是大当家的,纵使你做错了,也不要担心。因为你是我们中最好的领袖,若是你都做不好,没人会比你做的更好。凡事结果如何,全有自己的理数,谁也强求不得,因此你无需自责,这就是我们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顾惜朝听着低下了头,眼神有些闪烁。
戚少商向他伸出手道:“不要忘了,永结袍泽,生死与共!”
顾惜朝抬起头,笑了笑,伸手紧紧握住了面前的手。
夜。
完颜宗翰在灯下展开了信看了片刻,而后收起对来者道:“你回去告诉二哥,我两日后即在开封城下与他合兵!”
来者应声,迅速转身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催马便走。
那马生的十分雄壮,一声嘶鸣之后便疾驰而去。
完颜宗翰刚刚坐下,却见另一人快步进了营房,那人兽皮毛下一双眼睛映照得跟狼一般亮,下巴虽掩在髯虬中任然遮不住他英气十足的面容,正是金太祖第四子,完颜宗弼。
“三哥,刚刚走的可是二哥的谋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