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辅国的脸色骤然阴沉狰狞，李亨踉跄着连连后退，撞倒屏风，整个人扑通摔倒在屏风上，疯狂往后挪。
“别过来！！！禁军护驾！！护驾！！！”
李辅国用力握紧拳头，霍然回头，那宫女仿佛被他吓到了一般噔噔噔后退，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那桌子很沉，被她一撞也不过是微微一晃，随后宫女往后一仰，像站不稳似的把手往桌面上撑，那袖子却在一瞬间好似化作铁板，拍向那盏茶碗，把茶碗直直拍飞出去。
砰！！
清脆响亮的破碎声在大殿里回荡，李辅国站在原地目眦欲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殿门哐啷一声被重重推开，大批禁军涌了进来，军靴踏在地上轰隆隆一阵杂乱闷响，李辅国却听不到。
耳中的声音都在一瞬间退去，视野里人影杂乱穿梭，鬼魂一般飘荡翻涌，他刻毒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影落在角落里的宫女身上，看着她露出一个沉稳的冷静的笑容。
灵武兵变。
没有人知道素来顾全大局的李辅国为何会突然杀死张皇后，也没人知道他们俩身后有谁在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那一晚陪在张皇后身边的宫女消失了，踪迹全被抹去，没有任何人发觉。
至德二年正月初九夜，李辅国与张皇后谋逆，二人反目而张皇后死于李辅国之手，肃宗受惊而亡，灵武行宫禁军作乱。
太子李俶带兵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当场将李辅国满门屠尽，张家及其党羽下狱株连九族。
正月十五日，太子于肃宗灵前扶柩登基，改名李豫。随后封国师云镜为太子太傅，享各地调兵半数之权，令其率兵平叛。
二月，太原尚且严寒之时，江淮地区已经长出新绿。
一个穿着月白色布衣的少年蹲在光秃秃的山丘顶上，遥遥望着睢阳城。
此时日光并不刺眼，却也明丽，微暖的光芒铺了整个平原，他的脸庞也好似在发光。
他长了一张漂亮的娃娃脸，若是不看他较为高大的身材，说他十三岁都有人信的。不过此时那张无辜的娃娃脸正皱成包子，明显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刘沐白的确觉得有点烦躁。他带着一万义军支援睢阳，并不进城，而是听苏寂闲的话潜伏在城外树林里，因为人少而不能与狼牙军正面打，而是选择游击，一旦狼牙军攻城他们便骚扰后方，狼牙调转枪头便做鸟兽散。
睢阳周围多丘陵林子，躲起来很方便，虽说狼牙也曾追捕搜索过他们的藏身之地，但在层出不穷的机关陷阱里严重损兵折将后，便再也没追堵过他们。
只不过这样拉锯久了，作用也在逐渐减退。前几次战役里狼牙军用计差点夺了睢阳城，他的义军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
而他仍然想不出对策。
抱着脑袋烦躁地无声吼了一会儿，刘沐白掏出一个深紫色锦囊，犹豫了许久，觉得现在应该是打开的时机了，咬咬牙扯开锦囊，取出里面的纸条。
纸上字迹清秀而潇洒，转折勾撇间隐约带煞，笔画如刀，一如写字那人的温润又强势。
汛期。
刘沐白看着这两个字好一会儿，圆圆的眼睛骤然一亮，噌的跳起来，“来人！”
山丘下立刻有人跑了上来：“属下在。”
“去给我请几个老农，最好是在这附近住了一辈子那种，快去！”
“是！”
刘沐白站在山丘顶上，回头望着已经出现隐隐绿意的地平线，把纸条收回锦囊中，慎重地放进袖囊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英语四级，我觉得又是无法过关的一次考试。QAQ我讨厌英语！
☆、第五十一章
刘沐白在睢阳猥琐地坑狼牙军时，苏寂闲已离开太原往北边去。
开春后朝廷与狼牙继续打仗，而回纥的援军却在这时出了岔子。
倒不是说倒戈相向，而是不肯继续行军，在营地里完全不动弹，负责和回纥援军合作的郭子仪长子郭曜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说动回纥援军统领。
于是刚刚受封太子太傅的苏寂闲收好敕封圣旨后，带着一千私兵去接手北边战线的破事了。
静边军城中的将军府邸里，大厅内突然传来一声拍桌巨响。
“虽说是我大唐有求于你们回纥，但也不代表你们能趁火打劫！”
坐在椅子上的戴着白帽穿着白褂的黑瘦男人眼皮也不抬，懒懒散散道：“怎么能说是趁火打劫呢？狼牙军攻势猛烈，我回纥损兵折将比预计里严重许多，酬劳自然不能按原有的约定那样收。”
“但是这新条约太过分了！”郭曜大巴掌拍在桌面上按着一纸条约，虎目怒视，手背上青筋突起，显然气得不轻，原本偏向温和的五官都变得杀气腾腾，“阁下可是欺我九原城中无人？！”
黑瘦男人嘿嘿笑着，往后一靠，摇头晃脑地好不得意，“不不不，我回纥是诚心相助的，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回纥也是……有难处啊。”
郭曜两眼喷火，简直想把那纸条约草稿摔他脸上。
没等他破罐子破摔动手揍人，门外突然晃进一抹黑影。
当真是晃，他完全没注意到那人影的脚步声，飘飘摇摇的轻盈得惊人，身姿宛如一捧轻云，在风的挽携下不紧不慢地晃过来，看着轻软，再仔细一看又觉得特别的稳，稳得像难以撼动的巍峨高山。
郭曜微微一愣，黑瘦男人还在仰着头眯着眼趾高气扬。
“郭少将怎么这么大火气？”人影晃晃悠悠走了进来，墨发玄衣，深紫色缠枝莲在衣袂边缘攀爬缠绕，栩栩如生，行走时广袖博带略微摇曳翻飞，清冷雪莲香缓缓弥散。
郭曜看着他的脸稍稍一惊，心里想着太傅今年该是及冠的年纪了怎么瞧着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仍是少年的容貌体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行了礼，“见过太傅，不知太傅今日到达，未曾相迎，请太傅恕罪。”
“无妨。”苏寂闲摆摆手，从他手底下拽出皱巴巴的条约，低头看了起来，轻轻“呵”了一声，“我说怎么郭少将火气这么大呢，回纥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张条约是在原有的合作条约下新增的内容，不太多，只有八条，却相当贪婪的在贸易、领土、外交法律上索取极大的便利，如果同意了这条约，便相当于大唐割地赔款请来一个祖宗供着。
难怪郭曜差点炸了。
苏寂闲的目光从纸上收回，又落到正盯着他打量的黑瘦男人身上，突然一笑。
他如今已经懒得戴面具，精致温雅的脸在笑起来时尤其夺目，好似天下的山川青空都瞬间褪色，成为灰白的画卷，天地间唯他一人光彩流丽。
他说：“原来是阿木纳啊，好久不见，你家大王子近来可好？”
黑瘦男人顿时咚的摔地上，一只手指着他全身抽风一样抖，脸色难看得吓人。
“你……你是云镜国师？！！！”
不怪他这么惊恐，几年前仍是盛世大唐时回纥曾派人来朝拜，带队的是很受可汗爱重的大王子，不小心错把国师当女子，出言调戏了一下，被打回去了。然而年轻人火气重，大王子回头找场子把国师得罪狠了，于是便被坑得非常惨重。
当时只是个小小侍卫的阿木纳听到年少的国师当着全西京的面，说：“今日你得罪我，来日你必妻离子散，枷锁成囚。”
阿木纳不知道那国师做了什么，只知道从大唐回到回纥的路上，他们大王子一直失眠，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结果出了大唐领地不久，他们遇上了契丹王的掌上明珠，而大王子试图对小公主不轨被打之后，也动了手。
小公主没死，在侍卫的拼死护卫下回到契丹王宫，不久后契丹打了过来，不知怎么的回纥节节败退，不得已求了和，大王子送去契丹赔罪，从此沦为阶下囚，生不如死，大王子一党被彻底打压，二王子崛起。
妻离子散，枷锁成囚。
从此，幸存的大王子旧部对大唐云镜国师畏之如虎。
阿木纳苦笑，心想要是知道这尊瘟神会到静边军城，他死都不会来的。
瘟神对他轻轻的笑，漫不经心地在旁边坐了下来，“我升官了，现在是太子太傅。坐在地上做甚？”
阿木纳战战兢兢爬起来，坐到他下首的椅子上，也不敢坐实了，好像他坐的不是椅子而是钉子似的。
苏寂闲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脸庞，坐姿并不端正，但仍是散漫雅致美色无双，“这上面写的是新增的条约吧，谁拟的？”
“啊这个……是二王子……”
“全撤了。”
“这、这怎么可以？二王子对此条约势在必行，全部撤了可如何做到？！！”
“我说可以就可以，怎么？你不愿？”苏寂闲看着他吃了苍蝇一样的难看脸色，微微抬了抬头，拍拍手。
清脆的响声响起，随后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白帽白褂，略微驼背，走路外八，黑黑瘦瘦。
阿木纳又咚的摔地上去了，指着那人的手抖得像抽筋，“你……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