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眼神有些冷,“只要母亲安好,彦佑安好,你也安好,魇兽安好,我——别无所求。”
这天界本就冰冷,他救了天界一次,救过之后谁会念他的好?历劫时他又何尝不是全力相救危在旦夕的大魏,父王母后反而在害他,难道还不长记性?
天地之大,总有他润玉的容身之地,这些经历让他明白,为别人做太多也无用,到最后苦的只有自己。
相思入骨(7)
那婢女从璇玑宫出来,一路小跑,走到一处角落,见一人站在那里,背影有些落寞。
那婢女行礼道,“二殿下,已经将我所知道的事情通知大殿下了。”
旭凤轻轻嗯了一声,“辛苦你了,此事还请替我保密。”
“是,二殿下请放心,奴婢告退。”
旭凤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才缓缓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的母神近期很忙,忙于对付自己的心上人锦觅,忙于对付润玉的母亲,忙于对付水神仙上,也忙于与其他几界联络,他身为人子,左右为难。
母神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是,他偏偏对母神对他期待的不感兴趣。
润玉从凡界归来后,锦觅与彦佑去凡间寻找“吃喝玩乐”,他和润玉因此碰到一起,两个人突然见面,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幸好有锦觅和彦佑在旁边,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几人到了润玉凡间的住所,他和润玉、锦觅喝起了酒,彦佑被润玉狠心倒吊在一旁。
这住所很有润玉的味道,干净又冷清,却处处是风景。
酒过三巡,润玉对他说,该珍惜时要珍惜,切莫失去时才追悔莫及。
润玉不胜酒力,眼神迷离,带着笑,可惜是在看着彦佑。
那一日喝了很多酒,他对润玉道歉和道谢,道歉是因为洞庭湖畔,他不问缘由便伤了润玉,更不知润玉为了救他灵力尽失,道谢是因为润玉用几乎全部灵力解了他的毒。
润玉却笑着摇头,道出这些年一直想说却没有对他过说的话。
他说,“旭凤,你知道吗?曾经,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强,因为我希望有朝一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这天地间,竟无一物属于我,唯有这条命,你需要,我给你,如今,你我也不过是两清了,你不必谢我。”
他听罢,别过头,其实他对润玉好,也是因为在幼年时润玉对他好,只是这好,竟然对润玉也是一种压力,他想摇头辩解,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辩解。
润玉只是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分,除了彦佑,他对彦佑有兄长的严厉,也有兄长的关怀,更有超乎一般人之间的默契,就像在凡间时他们的关系一样,这样的感情,他终其一生也没办法得到。
他又想起锦觅,锦觅是水神仙上的女儿,是润玉的未婚妻,但水神不愿将女儿许配给润玉,而润玉并没有恼怒,而是站在锦觅的角度上为她考虑周到,退婚一事全权有水神负责,不好的名声,他都担了。
在天界,名声何其重要,可润玉不在乎。
他想提出与锦觅的婚事,却被母神拦了下来。
他无法忤逆母神的想法,他又不想润玉有危险,他只好这般小心翼翼地为润玉传递消息,希望他平安地度过,即便他知道,有一天,他们兄弟二人仍会站在对立面的位置上。
这便是宿命。
想起凡界那一晚,润玉醉倒在桌子上,他看着润玉,一口一口喝着酒,锦觅与他喝酒时,他也有些心不在焉,凡间历劫之事对他影响还是很大,他有时会把历劫时的童年和天界的童年混在一起,他只知道,润玉原本都待他很好,后来,因为上一辈的关系,终于渐行渐远。
其实,他完全可以放了一直被倒吊的彦佑,他知道润玉不是真的想罚,润玉也知道彦佑自己有办法逃,更知道锦觅与彦佑的关系,锦觅也不会坐视不理,润玉心如明镜。
自己也清清楚楚的,只是,他莫名有些嫉妒彦佑,宁可锦觅灌醉他,也不想亲自去救他。
想起上一次洞庭湖畔的事情,后来他每每想起润玉的表情,他都想明白了,润玉很多时候都在珍惜两个人的情谊,只是他知道的太晚了。
他们有一天会形同陌路吗?
相思入骨(8)
润玉坐在回廊下,这是他在凡间的宅子,彦佑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之前,他不常来这里。
彦佑喜欢到处逛,是个闲不住的人,这宅子便是彦佑常常住着,所以,他也会常常来。
彦佑一疯起来可能玩上个三天,但是一睡起来,也非要睡个够不可,此时也不知疯到了哪里,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他一身冰蓝色长袍,一脸的惬意,为自己沏茶。
在与彦佑历劫之前,他喝茶只是一挥袍袖,一盏茶便出现在他面前,历劫之后,他突然喜欢凡间时沏茶的味道,原来,一杯茶要慢慢沏才有味道。
他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连邝露都说他最近脸上的笑意多了,甚至天后偶尔为难他,他也不甚在意了。
因为,彦佑是闯进他心里的一粒种子,撑起一片绿茵,是乌云下的一米阳光,给他一丝温暖。
这时,人影一晃,眼光瞟到一身青色长袍的男子落在他身边。
润玉笑意更深,他拿着茶杯站起身,刚刚沏好的茶还冒着热气。
这时,润玉只觉得胸口一痛,就见彦佑手里的匕首正刺进他的心脏,他缓缓低下头,瞧着冰冷的刀刃还觉得不真实,这匕首不是仙器,若是仙器,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彦佑猛地抽出匕首,润玉胸口一痛,他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出,慢慢染红了胸口的蓝色锦袍。
彦佑扔掉了匕首,脸色狰狞,他正冷冷地看着润玉。
润玉神色茫然,他好像,从未见彦佑这么看他过。
这世上任何人对他有如此大的仇恨他都相信,唯有彦佑,他不相信。
彦佑冷声说道,“大殿下,我倒是刚刚才知道,当年您独自一人杀了我爹娘,留我一个孽种,大殿下,您当年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你对我好,是因为对我有愧疚吗?你是在赎罪吗?”
彦佑别过头,眼神讥讽,嗤笑道,“真是莫大的讽刺,你杀我爹娘,而我竟然被你的母亲收养,这苍天可真会戏弄人。”
这每个字都像是幻听,他明明都听得懂,可放在一起又为什么听不懂了呢?
润玉脸色渐渐惨白,他踉跄退了一步,哑着声音问道,“我……杀了你父母?”
彦佑哼笑一声,“怎么?尊贵的大殿下,过目不忘的大殿下,想不起来了?很多年前,你到魔幻山杀了一对青白蛇还记得吗?”
魔幻山……青白蛇……
润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当年刚刚成年时,是下凡界除过青蛇妖和白蛇妖,蛇妖祸害人间,他也是奉命行事……这青蛇和白蛇,是彦佑的爹娘?怎么可能呢?
彦佑脸上越来越多的恨意,“你还记得你杀了青蛇和白蛇时,旁边那条被你开恩释放的小青蛇吗?那小青蛇那么小,小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小到爹娘死了还在傻笑,小到还不知道记住眼前这个仇人,竟将仇人视作兄长,视作最亲密的人,这不讽刺吗?”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道,“润玉,你还记得吗?!”
润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彦佑闭上了眼睛,“很不幸,那就是我的爹娘,润玉,真没想到,我们之间竟然隔着血海深仇。”
润玉一手捂着伤口,跌坐在地上,滚烫的茶水烫在手上,他也没有感觉。
他……杀了彦佑的爹娘?这怎么可能呢?
相思入骨(9)
润玉意识渐渐模糊,眼见那青色的身影靠近他,润玉伸出手,若此时彦佑说这只是他的一个玩笑,他也绝不生气。
彦佑将他的胳膊架在肩上,揽住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
润玉不知他什么意思,但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站立不稳,浑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彦佑的身上,他抬头看向彦佑,彦佑的眼里全是戏谑。
渐渐的,润玉明白了,“这匕首上……有毒?”
彦佑哼笑一声,“如若不然,我为什么刺你一刀?难道只是为了让你疼一下?润玉,我心里的滔天恨意无处发泄,我不抓你回去折磨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娘?”
润玉看着他的眼神,那恨意刺痛着他,比刺入他心脏的匕首还疼,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他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他终于敌不过那股困意,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束缚着,身后是柱子很凉,凉得刺骨,手被两边的铁索扣着,那锁上有法力,锁住了他的灵力。
这时,彦佑提着鞭子走了过来,那神情很冷。
“润玉,你醒了?从今日起,每日我会拿一样法器过来折磨你,要不要求饶?”彦佑哈哈大笑,笑声如疯魔之音入耳,“你如今想到我爹娘的死,有没有愧疚?天道有轮回,我不会让你轻易死的,我会在你快要魂飞魄散时为你续命,直到,我心里的那口恶气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