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觉得欣喜,他离蓝思追这样近,近到有种独占他所有温柔的感觉。
在离上次离别的五个月之后,就在这里,在简陋朴素的客栈房间内,蓝思追握着他的手,却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阿凌……’
蓝思追张张嘴,淡色的嘴唇无声的呼唤他的名字,他微笑着,仿若口中那个名字是一颗最甜美的糖。
这让金凌像是受到鼓励一样,他收紧手指,紧张的握着蓝思追的手,执拗的把他手心的炽热给传递过去。
背对着不知道睡没睡着的蓝景仪,两个少年情不自禁的碰触着彼此,只是握着手,就像能贴着彼此的心一样的激动着。
金凌隐隐又觉得有点荒唐,他们偷偷做着这样的事,有种隐蔽的心悸,也有种自欺欺人的决心,好像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就能反抗世俗背后的流言蜚语。
这条路多么难,他们都深有体会,因为他和蓝思追不是魏无羡和蓝忘机。
第2章 (追景凌)三人行
其实,在金光瑶的封棺大典举行之前蓝思追来找过金凌,那个时候他刚刚恢复了儿时的记忆。
“阿凌,我原本是叫温苑的,是岐山温氏的血脉,也是曾经人人得而诛之的温氏余孽……”
蓝思追把什么都和他说了,说了他的身世,说了夷陵乱葬岗,说了曾经爱他护他的魏无羡,那段原本被遗忘的记忆却是他最初的最温暖美好。
金凌哭得一塌糊涂,温氏是仇人,温家的人害死了他的爹爹。
蓝思追,温苑,却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却不会去恨蓝思追,就像是他同样也不能去恨那些人一样,魏无羡、温宁、金光瑶……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为他的爹爹娘亲的死负责任,他们每一个人原本都应该是让他深恶痛绝的,但是又好像都因为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让他……恨不起来。
比如魏无羡,金凌该恨他吗?
是的,是应该恨的,恨他害死了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让自己孤苦无依,可是恨他却只能让自己更难过。
恨魏无羡的话,舅舅的恨难道比他少了吗?
但是,在舅舅当着那么多人流泪之后,金凌就知道,舅舅再也不会恨魏无羡的。
又或者说,从始至终,舅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恨魏无羡。
又比如温宁,他有错吗?
他错了,他的出身错了,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却背负了温氏的罪孽。
他又没错,即使是被魏无羡炼化成了高阶凶尸,他也不曾真正做恶,他的为恶只不过是对命运的苦苦挣扎而已。
金凌记得的,温宁其实救过他好几次,也救过他的舅舅。
又比如金光瑶……
想到被封印在棺木中的金光瑶,金凌哭得更厉害了。
罢了罢了……
他这一生,也许是没资格怨恨任何人的,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分外委屈,难道他就活该刚出生就没有爹爹和娘亲吗?
听说,娘亲是世间最最温柔纯善的女子,做的莲藕排骨汤是最最美味的,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喝到过。
听说,爹爹是最最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气宇轩昂眉目间一派凛然正气,他俊美出挑,和娘亲是最般配的一对儿璧人了。
“爹爹,娘亲……”
也许,哭过这一次后,他就再也不能哭了,未来的仙督怎么能一直哭鼻子呢?
那哭过之后,他依然会用手中爹爹的剑降妖除魔,会用他的眼睛他的心去辩明这世间的是是非非。
那天,他哭了很久很久,蓝思追不停的安慰他,那人一脸难过,好像是他欺负了自己一般。
而蓝景仪皱着脸,看他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满脸的嫌弃,但是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来。
没过多久就是清河聂宗主主持的封棺大典,典礼过后,面对封印了赤锋尊聂明玦和敛芳尊金光瑶的巨大封印,那个一贯眉眼温顺柔弱的聂怀桑面带讥哨,有种诡谲的释怀感。
金凌看到了。
他也差不多从舅舅那里听说了那件秘辛,知道小叔叔的身败名裂就是聂怀桑一手策划的,为了是替他的大哥赤锋尊聂明玦复仇。
他想,原来所有的仇恨都不是没有缘由的,恨注定比爱更难让人放下。
“聂宗主,我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聂怀桑看着金凌,看着他清澈明朗的眼眸,突然就笑了。
他的手像是要触碰金凌的眼睛,但是又停住了,他轻声道:“小金凌,你比我要坚强,除了仇恨你还有坚定的想要做的事情,而最初,我除了复仇竟然一无所有。”
不管是曾经的清河“一问三不知”,还是现在这个运筹帷幄的聂宗主,他最初也只不过是个在大哥的羽翼下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年,天真还有不谙世事,眼眸里亦是一片清澈见底。
金凌抿抿嘴唇。
“小金凌,我刚才看到你又哭了,是在哭你的小叔叔?”
“……嗯。”
“小金凌,你讨厌我吗?”
金凌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轻轻摇头。
聂怀桑笑了,扇面半遮掩着脸,露出一双水光盈盈的弯弯眼眸来。
金凌发现,他笑起来其实还是很温柔的。
之后,江澄过来找金凌,他对聂怀桑一脸的戒备,生怕这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又使什么手段了。
江澄道:“金凌,回兰陵,我跟你一块儿去。”
“好的,江……江宗主。”
“反了你,你个小兔崽子,连舅舅也不叫了?”
“舅舅,你冤枉我,明明是你说在各仙门宗主面前不能太随便失了礼数,不让我叫你舅舅的,怎么到现在又怪我了?”
“还敢顶嘴,我打断你的腿。”
“舅舅你不讲理,我、我要离家出走……”
之后就是继任金家宗主之位的仪式,虽然办得有点仓促,但是四大仙家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除了云梦的江澄还有清河的聂怀桑,蓝家来观礼的是蓝忘机和魏无羡,听说宗主蓝曦臣正在闭关。
不过,含光君的名声不比泽芜君小,并且在道侣这件事上更是闹得天下皆知。
虽然又跑出来的夷陵老祖有点邪门,但是仪式还是进行得非常顺利。
而刚当了家主的金凌没在金麟台待上几个月就不耐烦了,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太杂,他少年心性却是个坐不住的,一见人跪他面前絮絮叨叨说一些繁琐至极的事情他就不耐烦。
忍啊忍,他终于忍不住了。
趁舅舅来到金鳞台督促他学习处理事务的当口儿,他留书一封就拿着岁华剑就跑了。
到底还是待不住,他往姑苏蓝氏送了信,信是给蓝思追的,让他们夜猎的时候顺道捎上他,反正金鳞台有舅舅在,不怕出什么乱子。
等见了蓝思追他很高兴,蓝思追护着他他很高兴,蓝思追给他铺床他很高兴,蓝思追和他睡一起他很高兴,和蓝思追一起不管怎么样他都高兴。
这几个月来心情大起大落的,还有各种复杂和矛盾最终都释然了,在蓝思追握着他的手的时候……
第二日,蓝思追因为习惯使然最先醒来,扭头看金凌和蓝景仪还在睡。
因为是在外头,他也不会让旁人和他一块儿遵守蓝家的家规,天还早着,他寻思着让金凌再多睡一会儿。
至于蓝景仪,这个家伙明明才是蓝氏的嫡系血脉,但是骨子里却是个另类,投机取巧还有耍小聪明样样都会,偏偏也还能装出一副端方雅正的出尘姿态来。
蓝思追承认,正是因为有蓝景仪这样个性活泼的兄弟,他才会觉得到处都是鲜活的,即使他们不是亲兄弟,彼此的感情也胜过亲兄弟。
他的身世他没有瞒金凌,自然也没有瞒着蓝景仪,反正蓝景仪也是不在乎这些的。
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束好头发,见他们俩还在睡得雷打不动,蓝思追端着水盆寻思着去弄点温水来,初春的天儿洗凉水还是有点冷的。
他才出去不过一会儿,等回来的时候推开房间门,却看见金凌和蓝景仪在床上打了起来,枕头都飞出来了。
“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金凌衣衫不整的,头发披散下来,他指着蓝景仪控诉道:“思追,这家伙睡觉不老实,他踢我。”
蓝景仪瞪眼睛,道:“明明是大小姐你睡觉不老实,你踩我肚子了,像踩虫子那么用力……”
“我没有,是你先踢我的。”
“你就有,你还不承认?”
“没有……”
俩人伸着脖子呛声,谁都不肯让一步,蓝景仪一枕头拍过去,金凌掀起被子打算闷死他,蓝景仪自然是不让自己被金凌闷死了,俩人就差在床上扭打起来了。
蓝思追放下水盆,无奈的劝架,道:“好,好,你们都没错,是我的错,明儿我睡中间你们俩就没话说了吧?”
蓝景仪叫道:“不行,大小姐真的会踩人。”
金凌也叫道:“不可以,万一蓝景仪又踢你了怎么办?”
蓝思追:“……”
你们俩个那到底要怎么样啊?
金凌到底是不愿意看到蓝思追为难,他打算不为难幼稚的蓝景仪,爬起来拿了金星雪浪袍穿戴了起来。
蓝景仪莫名其妙,道:“大小姐转性子了?平常不都是不依不饶的吗?”
“你呀,不要老是欺负他了。”
“我哪有欺负他?明明是他先欺负我的。”
抱怨归抱怨,他也还是拿了衣裳穿了起来,手脚很利索,先穿了雪白的短打再穿外袍,梳好头发后系上云纹抹额,看起来又是如玉般的蓝家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