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姜态度恭谨,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方才去秀林宫的事。
谢宝林似乎嗤笑了一声:“瞧你主子那点胆子。”
面对着皇后,合姜还是硬着头皮为王令宜辩解道:“袁夫人内心是有盘算的,只是贵妃不知道娘娘这里是否有对策,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你倒是忠心。”谢宝林道了一句。
其实合姜面对谢宝林的时候总是很尴尬,因为她之前受命于公主保护王令宜,自然会对与王令宜走得近的人多加留意。而谢皇后居然真的和王贵妃互生情愫,她只能将此事报给明德公主。如今她身份已然暴露,再看谢宝林时,自然十分不自在了。
合姜没敢接这个话。
“这事本宫知道了,让你主子放心。”因着合姜身份的关系,谢宝林现在对合姜没什么好感,稍稍施压之后,便要放合姜走了,“对了,本宫这儿刚做了些糕点,合姜你去小厨房,给你主子带回去。榕西你带她过去。”
榕西应是,便和合姜双双退下了。
一齐走的时候,路上只有两人,合姜迟疑着,想跟榕西说几句话,可看榕西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合姜到嘴边的话就生生憋住了。
临到小厨房,榕西道:“到了。”
“嗯,那好。”合姜颔首。她想留下榕西,不过这时候什么却都说不出。
榕西冲她点点头,然后转身从容离开了。
合姜瞧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免期盼着她什么时候能扭头看看?榕西此刻越走越远,远到马上就要拐过弯去了,合姜有些丧气。
可就在她拐弯的那刻,榕西忽然回了回头,向她看了过来。
合姜只觉得,光影之中,她眼前榕西的身影不知怎么的越发模糊起来,然后就有什么倏地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而下了。
*
郑奕又升了位份,成了郑婉仪。
她的势头就一如之前袁夫人的。众人不由得暗暗揣测,郑奕是否会越过袁夫人?而郑奕向来不与人交恶,袁夫人又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郑奕和袁夫人心中是作何想的。
郑奕此刻就与谢宝林在御花园偶遇了。
今日天色灰蒙,还起了些风,郑奕裹紧了自己洁白的兔毛披风,走上了那个已经被打理的暖意融融的凉亭了。
榕西替她撩开了帘子。
郑奕向榕西稍稍点头,然后就看到了凉亭中间摆了两只茶杯的石桌。
谢宝林伸手替她斟了杯,向她笑道:“坐吧,外面挺冷是吧?”
“谢娘娘。”郑奕鼻子通红,此刻她将披风脱给了自己的贴身婢女。
贴身婢女安静地接过,然后和榕西一起退了出去。
谢宝林道:“最近郑家境况还不错吧。”
“托娘娘的福。”郑奕道。
“本宫的?”谢宝林似笑非笑。
郑奕并不傻,她认真道:“若不是当初道长同皇上说的话,妹妹又怎么能走到今天?那道长为何无缘无故提妹妹?想必是谁吩咐过的。”
“不要想太多了。”谢宝林自己又斟了一杯茶,眼眸低垂,美丽而端庄。
郑奕看着她优雅的动作,忽而道:“娘娘,妹妹并不是傻子,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总归是提携了妹妹,日后有需要妹妹的地方,妹妹义不容辞。”
“总归是你自己争气。”谢宝林笑了。
郑奕忽然被夸了,脸当即红了,低头略略笑了笑,然后问道:“娘娘,贵妃娘娘最近深居简出,好像都没什么消息了。”
谢宝林心里有些警惕:“问她做什么?”
“贵妃娘娘长得可真美,人也好。”郑奕眉眼弯弯,“她们都说贵妃娘娘眼高于顶,妹妹看却不是那样的。”
谢宝林沉默了一会,道:“所以?”
“好想拜访贵妃娘娘,可是又怕唐突。”郑奕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右耳,像是不好意思了。
谢宝林直接把可能说出的话堵了回去:“本宫跟贵妃两看两相厌,本宫这儿没什么法子给你。”
她自己现在还经常看不到王令宜,怎么能让郑奕去看她!
不过,她转念一想,有了郑奕不是就有理由见面了,到时候有第三方在,任别人说什么都不行。谢宝林倏地微笑,温和道:“不过你为什么不试着约贵妃出来一起喝个茶?”
郑奕道:“这样好吗?”
“你试试。”谢宝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郑奕还是很上道的,立刻问:“娘娘,贵妃来了,您来吗?”
“看情况吧。”谢宝林很满意这次的谈话。
*
江南灾情减缓,百姓开始慢慢重建家园,但有一股暗潮在江南不断汹涌,或许是如同江柏大堤,看起来坚不可摧,但细小的裂纹已经开始慢慢腐蚀根基。
通县外,草棚里的灾民又有一个因疾病去世。
在通县外巡逻的官兵看到,怕生瘟疫,即刻叫人过去把死者抬了起来。
“你们不能烧了他!放开他!”死者家属自然扑在尸体之上,哭天抢地,无论如何也都拦着不让带走。因为这一带走,就要用火烧了干净的。
女人凄厉的哭声将周围的灾民都引了过来。灾民们对此感同身受,慢慢地,他们将那五六个官兵团团围住。
“这是公事公办!谁要阻拦,就把你们抓到县衙里过过堂!”为首的官兵按住了腰上的刀柄。
其中有一个脸脏得看不出模样的人梗着脖子道:“公事公办?你把人烧了就公事公办了?”
“死人会生瘟疫的,你们想跟着一起死吗!”官兵怒喝。
这人便又道:“那朝廷的救济在哪呢?要吃的没吃的,也没有伤药,人死了,你们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的46章还没通过审读……不能替换诶。
感谢松花蛋和雨水一盒的地雷么么~~感谢凤凰花又开和书虫灌溉的营养液摸摸~~
☆、公子
“非得要我们死绝了你们才甘心吗!”
最后一句话,就像在终于烧开的沸水中加了油,瞬间就炸开了锅。
周围的灾民皆怒火中烧,纷纷要官府给个说法,更有甚者,已经走到官兵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混乱之中,难免推推搡搡,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两拨人开始厮打起来,几个官兵被围在中央孤立无援,无奈之下只能拔刀威慑。然而,一个衣着褴褛的青年人在人群中想要躲开,却不知道众人打红了眼,有人想推开他上前。而就在这一瞬间,官兵的刀刃拔了出来。
青年人惊恐地低下头,看见那柄刀就稳稳当当地插在自己的肚子上,刀还在身体里,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
就在此刻,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青年这时感觉到了疼痛,接连后退几步,猛地躺倒在地,伸手捂着自己的伤口。血已经开始往外汩汩地渗,青年的手不一会儿就被血染红了。
“杀,杀人了!官兵杀人了!”
随着一声惊恐的喊声,灾民这些日子心里绷紧的弦猛地断了。
拔刀的官兵知道自己即便是无心之失,今日都已经犯下大错。
通县周围灾民即便没有其它县那样多,但也绝对不少,寥寥几个官兵哪里能抵挡得住灾民的怒火?不出一会儿,几个官兵就被灾民绑了起来。
灾民们满心的愤慨终于化作实际,他们蜂拥而上,在城门尚未来得及关闭时,已经冲了进去。城内百姓恐慌之中纷纷躲了起来。灾民们拿起长木凳,木棍和其它一切能当武器的工具,直接问路,摸到了县衙门。
县衙县太爷正在办公,忽然就被县衙门口那声巨响给震惊了。
而之前在人群中说话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把脸洗了干净,又换了身行头,摇身一变,变回了当地的富商之子。他随着百姓躲来躲去,最后撞进了一幢茶楼中。
“哎哟,陈公子,这会儿您还敢往外跑?”掌柜的忙叫小二把门堵上,面如土色。
陈公子也像是吓掉了魂,连拍着自己的胸脯,惊魂未定:“可别提了,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好好的,怎么他们就疯了呢?”
“谁知道呢!真是造孽啊。”掌柜的也不知是在说灾民,还是朝|廷。
陈公子又道:“我先上楼歇歇,可把我这条腿跑断了。”
“您上去吧,要壶茶么?”掌柜的问了句。
陈公子道:“来一壶吧。”
陈公子便慢腾腾地上了楼。待到刚上到二楼,陈公子就瞧见他常坐的位子今日已经被人给占了,当即冲了过去,道:“这位公子,这位子是我的。”
“哦?”这位公子面如冠玉,生得十分贵气。
掌柜的亲自把茶端上来,但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当即笑着调解道:“陈公子,您看到了,如今位子少,您多担待?”
陈公子迟疑了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掌柜的擦了一把冷汗,放下茶,忙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