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宜自己慢慢琢磨出这声“哼”里的学问来。谢宝林哼的情况不少,但长短语气各不相同,就比如她每每嘲讽自己时,那“哼”就短促,声音重一些。而今天的“哼”拉长了,语气相对和缓。这就说明王令宜哪里没让谢宝林满意,这是谢宝林在提醒她。
午饭,午饭。王令宜灵光一闪,问:“是不是想要我喂你吃午饭?”
谢宝林斜了她一眼,道:“我想让你喂?”
开口了,说明症结的确在这儿。王令宜笑容满面:“不不不,是我想喂你来着。”
可谢宝林神情还是不那么对,王令宜刚坐起来,又在想事儿,脑仁就开始发疼。谢宝林怎么就想什么一点也不说呢?
王令宜有几颗脑袋去想?
“娘娘啊,人家起不来了。”王令宜裹着被子坐在床边,怎么也不肯出去。
谢宝林瞟她一眼,转身去点了蜡烛。
午后昏暗,点了一支蜡也亮堂不到哪里去。谢宝林多点了两支,方才渐渐亮起来。
王令宜这次打定主意磨着谢宝林,直到谢宝林妥协为止。可谢宝林做自己的事,一点注意力也没有分给王令宜。
于是王令宜心中也开始别扭起来。
可谢宝林看书也看不进去,她便将目光从书本里慢慢挪到书本上边缘,然后脱离书本,望向了裹成粽子的王令宜。
谢宝林面上神情未有波动,几乎没怎么思索,她便起身,走到王令宜跟前,弯腰,而后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王令宜,快起来吃午饭。”
☆、233333333333333
王令宜的脸登时红透了。
谢宝林这个时辰才叫人送了午饭进来。清粥小菜,很符合谢宝林的口味。王令宜慢悠悠地挪到桌前,伸长脖子一看,萝卜、娃娃菜和竹笋各一盘,还有两碗米。
全是清炒!
谢宝林端起碗,大概能从王令宜不甚满意的神情中知道她的想法,便道:“吃点清淡的没坏处,你就是吃得太油。”
说着,谢宝林偏头瞧了王令宜身前一眼,嫌弃道:“你走路不嫌坠得慌?”
王令宜顺着谢宝林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全然看不见自个儿的脚。她便向前一挺,面色骄傲道:“羡慕了?”
谢宝林道:“我羡慕个什么。”耳尖却偷偷红了。
在她变成王令宜的那段时间,沐浴成了最羞耻的事情,尽管她尽量避免,但是也难免看到些不该看的。她还记得王令宜胸前那两片柔软的形状,很……
王令宜每次跟谢宝林说话,脸先红的总是她,她默不作声,坐下埋头吃米。
谢宝林放下箸,轻咳一声。
王令宜这回反应快了,自觉低声问:“你想吃什么?”
“笋。”谢宝林言简意赅。
王令宜便用公筷夹到小碟子里两片笋,推给谢宝林:“吃吧。”
谢宝林却蹙起眉头,又是不肯吃的了。她眼睛却又瞧着王令宜自己的筷子。
任谁被这么盯着,都是吃不下饭的。可王令宜不会,她已经饿了多半天,如今吃谢宝林的菜也觉得滋味非常。
谢宝林抿嘴,拿起手中的银箸,在桌子边上松了松手,道:“呀。”
随着一声不甚清脆的声音,谢宝林的一只银箸惨然落地。
王令宜往地上看看,再抬眼瞅瞅王令宜面无表情的脸,叹气,起身蹲到地上给谢皇后捡。
谢宝林迅速将王令宜的筷子同方才的公筷换了换,然后又做回方才的动作,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王令宜捡起来,嘴里还嘟哝着:“吃个饭还能掉,你就用公筷吧。”
谢宝林好似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拿起公筷夹起王令宜给的笋,细细嚼起来。
“我还要。”谢宝林指着娃娃菜,“给本宫夹一个。”
王令宜直接就用自己的银箸给她夹了,夹完之后,王令宜忽然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银箸!谢宝林会不会嫌弃她?王令宜暗搓搓地瞄了谢宝林一眼,看她面上毫无表情波动,心下稍稍安定起来。
据她换成谢宝林之后所观察到的蛛丝马迹来看,谢宝林是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私人的东西的。她根本就不能想象,谢宝林作为一个皇后,居然连贴身小衣之类的都是自己洗。皇后自己洗衣服!这是王令宜知道的自开朝以来最不得了的消息。
谢宝林道:“王令宜,你说话不算话。”
“诶?”王令宜被说得懵了,“我怎么了?”
说好的喂饭呢!
但谢宝林是端庄的皇后娘娘,她怎能说出这般没羞没臊的话?谢宝林又暂时没有想到提醒王令宜的法子,只能憋着气,自己吃完了。
榕西送来王令宜的药时,王令宜有些受宠若惊。她,凤仪宫的眼中钉,居然有朝一日能以王贵妃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在凤仪宫吃吃喝喝睡睡,还有药吃?
药已经凉得可以喝了,正是刚好的温度。
王令宜捏着鼻子,仰头将药直接喝完了。
她好不容易忍着呕吐的感觉把药咽下去,刚要跟谢宝林诉“苦”,嘴里却被人塞了一颗梅子。
梅子的酸甜小小地驱散了那股苦味。
王令宜低着头,偷看谢宝林几眼,又连忙收回目光。这……谢宝林如今是什么个意思?还什么也不说。
她想起明德的事来,于是,在心中几番斗争,迟疑道:“娘娘,明德……知道咱们的事。”
谢宝林当即问:“哪件?”
王令宜愣了愣,除了互换的事,还有什么事?
“自然是互换之事。”
闻言,谢宝林神色警惕起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从她回来第一次见到我。”王令宜自知理亏,也不敢说假话。
谢宝林几乎咬牙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狩猎。”王令宜声音越来越小。
谢宝林立刻端起茶杯,牛饮一杯,方才道:“所以,她回来这么久,居然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总去凤仪宫晃?”
谢宝林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
她当时就奇怪了,明德跟她只是点头之交,什么时候好得要经常见面了?原来明德早就知道皇后芯儿是王令宜了。也就是说,明德找的就是王令宜。
一直就是王令宜!
这个李景文,她就知道李景文回来没好事。
“你跟明德……”谢宝林陡然问。
王令宜脸色白了白。
这副模样,谢宝林哪里还能猜不到?难怪王令宜之前还问她“我是不是很不懂事”,难怪上个朝凤台,明德还要去搀那会还是王令宜的皇后。
谢宝林声音平静:“王令宜,你……”
“我先告辞了。”王令宜慌张起身,连忙就转身往外跑。
谢宝林即刻站起身:“你回来!”
王令宜却充耳不闻,出了寝殿,不顾外面大雨倾盆,直接冲进了雨里。
谢宝林出门拿起一把油纸伞,撑开迅速走进雨中。雨滴不间断地砸在伞面上,顺着伞骨滑下,成串落到地面上。谢宝林还未走几步,鞋面就已经被雨水溅湿了。
当她站在凤仪宫门口时,迈过门槛却还未曾落地的右脚就僵持在半空。
明德撑着伞,站在凤仪宫外,静静地瞧着她。
“公主来我凤仪宫要如何?”除了对王令宜,谢宝林自诩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从不在言语上有任何亏待,可如今,谢宝林言语中已然隐隐透了些其它意味。
明德远远审视着这位谢皇后,忽而道:“嫂嫂,不应当谢我?”
谢宝林微微眯起双眼,明德什么意思?
“想必王令宜同你说了些什么?”明德道,“若不是那老道,你们能换回来?”
谢宝林眉眼冷下来,她抬步慢慢走向明德,在她面前站定,道:“公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明德像是懊恼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左手将伞往上抬了抬,笑道:“是我的错,你们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生的,那么,嫂嫂,告辞。”
“你要去往何处?”谢宝林问。
明德刚背过身去,听到谢宝林的话,回头,红唇弯起,笑道:“华阳宫。”
“公主可曾忘记,你马上便有驸马了。”谢宝林淡淡提醒。
明德面上笑容僵了僵,转而道:“这个就不劳嫂嫂操心了。”
谢宝林没再多言。她转身回到凤仪宫,步履轻缓而稳,她走上寝殿外的石阶,仿佛什么事都未曾有,下一刻,她狠狠将伞丢进身后的雨中,头也不回地进了寝殿。
不出一会儿,谢宝林揉着眉心,唤道:“颜华。”
颜华本在偏殿里给谢宝林整理衣柜,听见门外有宫人道:“颜华姑姑,娘娘唤您。”颜华便迅速收拾了一下,便沿着殿下长廊去往谢宝林寝殿。
“娘娘?”颜华进到寝殿时,发现谢宝林似乎情绪不高。
谢宝林道:“从今日起,每天按着今日煎药的方子,煎好叫人给华阳宫按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