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阪,从来都不配做他仙道临也的舞台。
东京、上海、奎松、纽约、巴尔地摩……十几年了,他确实看到了更大的舞台,然而他只能是旅者、过客、偷渡人、流浪者、渔民。
渔民,变成了他梦想的终点。
仙道临也提着编织袋,慢慢走在归家的路上。家中等着他带钱回去的敏子,因为病痛而形销骨立,早已没了当年明艳美丽的样子;那曾经为了逗女孩子开心而会弹几首蹩脚钢琴曲的双手十指,已经变形肿胀,粗糙得令人目不忍视了;至于脸,让他曾经既骄傲又自信的容貌,在日日夜夜的漂泊流浪中,早已卷皱成一片让人不忍抚开的荒原。
眼泪无所觉察地沿着脸上被海风吹出的沟壑流淌下来。
啊,哭什么呢?
不是自己活该的吗?
招惹不该招惹的女人,留下不该降生的孩子,离开不该离开的故土。这都是自己选择的,有什么好哭的呢?
后悔吗?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那个仙道彰,也许真的是儿子吧?
真的是那个记忆中的小彰吧?
真的,是自己的骨肉吧?
好多年了,他曾以为上天给他的最大恩赐,就是可以让他依赖这片大海,在陌生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可是,竟然,也许,真正的恩赐是这个。命运之手让他在其他城市颠沛流离、无法容身,原来只是为了多年后,让他可以在异国他乡,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
男人第二天又去了港口。
他并不知道老人所说的这个孩子是否会来,他把这当成了一场赌博:如果今天那个孩子过来了,那便一定是上天的意愿吧。他早已无颜也无意和那孩子相认,他只想亲眼看那孩子一眼。
这样想着,他坐在通向小屋的海岸那边,抱着钓竿,看着清晨的太阳慢慢从海水中升了起来。
他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吃了作为午饭的饭团。中午的太阳给海面投下一片光华灿烂的白金色,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晃出一片让人眩晕的亮。
他的眼睛有些迷糊了,手中的钓竿斜出一个显然没在钓鱼的角度,身旁的水桶中也是空空。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向联通海堤的道路看去。
这次,他瞧见了一个人。
那是个背了书包的男生,个头很高,步子也迈得大,他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沿着路边的出口下了海堤,直直朝老人的小屋走去。
男人不由自主站起了身,看着那人的背影。
男生走到小屋前,敲了门,冲开门的老人微微弯腰致意,然后便进去了。
是这个吗?
是这个吧。
男人呆呆地望着那已经再度闭合的木屋房门,沉默了很久。
小木屋离自己,只有二百米不到的距离。
不,不要见。
他在心里说。
如果看一眼这孩子,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
那么。永远看不到自己,才是上天给那孩子的恩赐。
个头很高的日本男生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男人立刻跳了起来,拿起鱼竿和空空如也的水桶,低了头,朝海堤出口的方向走。
凌乱过长的头发遮着他微微抬起的眼睛,他能看到那男生也在朝海堤出口的方向走。距离一分分拉近,他终于渐渐看清男生挺拔高大的身形,宽阔的肩膀,一手插了裤袋的样子,还有——
他被撞倒在地。
一个紧张而蹩脚的擦肩而过。
几乎在身体倒地发出沉闷声响的同时,他听到男生短促地抽了口气,开口道:
“对不起!”
很纯熟的英文发音,就那么一个词,让男人的心脏瞬间满溢了暖暖的自豪。
“您没事吧?”
倒地的人没什么反应,让男生有些不安,他伸出胳膊,去搀扶面前这个像流浪汉一样的人。
男生的声音中并没有记忆中的熟悉感,毕竟这么多年了,就像现在男人即使扬起脸,也自信这孩子绝对不会认出自己。
他接受了男生的搀扶,抬起头来,看向他。
一张俊秀而明朗的脸,很帅气。
男人微微哆嗦着,眼神钉在男生脸庞上。
长成……这样了吗?
眉毛和鼻梁,似乎还有些少时的影子,但是,记忆中的那些熟悉感,真的已经太过浅淡,浅淡到也许这孩子,也可能只是个陌生人。
而且他的左边眉毛间,应该有颗小小的痣……
不过男生很快扶起了他,再次出言问道:“您没事吗?”
男人微微眯细了眼睛,想要再从他的眉宇间找寻出些什么,然而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了男生略带关切的眼睛。他条件反射般别过头,然后挣开男生的手,落荒而逃了。
那孩子没有认出自己,但自己却不敢再相对而立了。
就那么短短几秒钟,浑身的力气和勇气都已经被尽数抽空。
他远没自己想的那般坚强,看着那孩子,也是看着自己荒唐的人生,看着自己这么多年逃避的责任、感情、时间和生命。
而他,已经无颜面对其中的任何一项。
他颤抖着抬起手,敲响了木屋的门。
老人对他的来访表示很惊讶,因为男人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他给男人倒了一杯红茶,男人把茶杯拢在手里,沉默了很久,然后又将茶杯放了下来。
“我过来看到那孩子了,他来干什么?”
他问。
“哦,遇到了啊,”老人笑了,把一片粗糙打磨的扇贝壳指给他看:“他来学怎么做贝壳饰品,说要送人。我觉得,他是想要送情人。”
男人看了看那贝壳,想了想,抬起手来,从颈间摘下了一条链子。
那是一条银链子,但早已经没有了光亮的色泽,通体泛黑,就如同主人的人生一般落魄灰暗。十年前,这链子上曾经缀着一枚翡翠,据说是从中国的西南方带回来的珍品,作为仙道家的传家宝,相传了好几代。
然而那枚传家宝,已经被自己卖掉了。
也自此,放弃了仙道家所有的荣耀。
他看着空荡荡的银链,那上面,只余一个小小的银扣子。他把那银扣拆了下来,在掌心中握了片刻,然后递给老人。
“这个东西,您回头找个理由,送给刚才离开的那个孩子好吗?”
老人看着他,满脸困惑,又有些不由自主生发的猜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这辈子,应该都回不去了。这东西是从大阪带出来的,它应该回去。”
男人将银扣塞进老人手中,编了一个不知道在对谁解释的说辞,又补充了一句:
“请不要说是我给的。”
老人看着手掌中小小的银饰,又看了看手边贝壳,答应了下来。
“好。”
男人重新伸手握上了茶杯,热水的温度让僵冷的手指慢慢有了知觉。
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小彰?
他不能确定。
但他依然相信,这是一份恩赐。
像是惩罚和讽刺,让他悔恨和痛苦,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份恩赐,是上天教你该怎么活着,最后一堂课的休止符。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贝壳饰品背后的故事~这人到底是不是仙道的父亲,天知道~
第91章 柚子和柠檬(上)
仙道努力别开和汪星人的对视,走进大门。环顾空无一人唯有一狗的篮球场,他有点纳闷。场边的经理室适时传来了些响动,并夹杂着一个五音不全哼歌的男声,还不待仙道从记忆中好好刨一下这究竟是谁的声音,一个脑袋从经理室门边露了出来。
“仙道彰?”
宫野英守围着一条花花绿绿的围裙,抓着个喷漆罐子走了出来,边走边笑:
“哦哦,刺猬头发,八点二十的眉毛,还真是和传闻中的描述一点没错呢!”
他来到仙道面前,伸出手:
“宫野英守,我是你们的新教练。”
不愧是在外联部磨过的,仙道一秒进入状态,先握手再说:
“教练好。”
宫野笑眯眯,又伸手一指仙道腿边的狗:
“我的,名字叫柚子,是个小伙子,会帮大家捡篮球哦!”
仙道低头,对上“柚子”的眼睛,抬了手:“……嗨。”
柚子抬起狗头,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对于自家狗这疑似友好的反应,宫野颇意外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后撤一步,像鉴赏个青花罐子一样把仙道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还边看边点头,看够之后他很不见外地道:
“正好你来了,你在这儿先坐一下,我马上好。”说完也不待仙道回应,便又折回经理室去了。
什么叫“正好你来了”?
仙道懵一秒,低头,看自己手掌上沾到的颜料色乱七八糟开成了花,挑了挑眉,回身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因为无聊,扭头看狗。
柚子接收到仙道略带出神的视线,天知道进行了怎样的白痴解读,突然前爪一撑坐了起来,特积极友好主动的那种,小胸脯也挺起来了,舌头也出来了,尾巴摇得相当之欢,一双黑眼睛亮闪闪地冲着仙道瞅啊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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