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嘻嘻哈哈闹了一会,话题又转到嬴政身上,天明满脸好奇:“老爹,听说很久之前,就是还没有我的时候你见过皇帝陛下一眼,那时皇帝陛下是什么样子?”
还没有他的时候那时候皇帝陛下应该还很年轻吧?虽然现在也很年轻啦,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不会有现在这么吓人吧?
少羽也不由向着他们侧了侧耳朵,他也是有点好奇,嬴政降生在赵国,当时秦庄襄王是低贱的质子身份。
后来吕不韦费经心机将秦庄襄王带回秦国,而嬴政和他的母亲则在赵国居住数年,这几年连衣食都成了大问题,更不要说满足其他需求了。这么一想,少羽忽然对那个时期的嬴政很好奇,谁能想到那个不起眼、也许连武都习不成、书也看不了的质子之子、甚至不被父亲看重的人会成为一统天下的帝王?
还有少年时候,初为秦王的嬴政。
嬴政向来不喜欢记载太多自己的事,往往只是几句话便结束了一段时期。
“这个啊。”荆轲摸着下巴,装作深思的样子,其实压根就用不着回想,往事历历在目,谁也不可能忘记:“跟现在没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又补充:“如果非要说变化的话,那就是好像还年轻了点。”
少羽、天明:……别闹。
荆轲被两孩子逗得不行:“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们了,我第一次见他其实那时候正盘算着怎么刺杀他。”
“那天已经差不多子时了,我一回到酒馆房间就看到了皇帝陛下在自斟自饮,是真的独身而来,只有他自己在。”
少羽目中有了惊异之色:“好大气魄。”
荆轲就笑,不无感慨:“当时他一句话就让我冷汗都下来了。”
——我听闻荆轲先生欲行逆事。
那个人就淡淡瞧着他,似乎只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天下统一是必然的路。”
七国的纷争注定了会被终结,而终结纷争最好的方法是一场更大的战争。
想要和平就免不了流血、牺牲、战争。
那时候他是这样问的:“为什么是由你来?”
帝王神情不变,沉墨的眸子:“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比我做的更好。”
明明是那么淡漠的神情,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但这句话一出便镇住了自己。
没有一个人会比他做的更好。
荆轲那时候就这么笃定着,然后,正如这句话。
再也不可能有人会比他做的更好。
☆、浮生半日
听到这句话的两孩子意料中的愣住了,这种平淡中透出的尊贵强大、掌控一切更让人心折啊。对于两孩子的震惊和眼里不觉流露出的崇敬。荆轲觉得能理解,他当时听到不也是愣住了吗?
于是笑着揉了揉天明和少羽的脑袋:“好了,接下来的大典可不是我们能看的,走啦走啦,回去吃饭去。”
天明和少羽嗯了一声,也没觉得依依不舍,他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个帝王,既然已经看过,就回家吃饭吧。
小虞还在家里等着他呢。少羽弯了弯眼睛,内心也有了温暖笑意。
烧鸡烧鸡!他最爱吃了!天明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临走前,天明顺便看向了三师公他们,韩师叔、三师公他们都在望着皇帝陛下消失的方向。
天明挠了挠头,人都走的远了,还看什么啊?
不过说起来,皇帝陛下虽然年轻又好看,也很威风,但感觉又冷漠得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就出来这么一会、说了几句话,连多看别人一眼都没有,不过就是这样,更让人感觉好厉害啊。
他果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好像天地四方都在他的脚下,众生万物皆要跪拜于他。这么说的话——就像神一样啊。
三皇之皇、五帝之帝,怪不得大叔说他是一个别人无法望其项背的人物。
天明不知不觉笑成了隔壁二傻子:果然是好厉害啊!少羽瞥瞥他,嫌弃的不得了:白痴。
但心里却也是颇多感怀,这世间原有天生的帝王吗?轻而易举便能折服了别人。
对于礼节繁多的登基大典,江湖人是不太感兴趣的,也就各自散了,韩非从前毕竟是帝国的廷尉,新皇登基自然不能就这么离开。
紫女不同于他,她毕竟还是江湖人,加之又是女子身份,大典参加不参加并无影响。于是姑娘笑容浅浅,很没朋友之情的选择了撤人。
她还是很担心陛下的身体啊,刚才是在忍耐什么吧?
韩非下意识伸手:“等……”无力垂下,心中不由哀叹:他为什么不是江湖人?紫女走了,想必卫庄、红莲他们也都走了,只有他和……张良。
张良白色紫边长袍,一半长发落着一半紫色帛带束着,儒雅而潇洒,感受到他目光后微微侧目,声音清雅:“怎么了?”
韩非摇头,桃花眼浮着浅浅的笑:“没什么。”深处却满是忧虑,也不知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他抬眸看向尊贵的新皇,唇角笑意虽浅却是格外发自内心,他既将一切托付给扶苏公子,以后便多的是时间好好修养了吧。
张良目光流转,又不动声色收回,对于这位故交好友的心思他大概能了解一二。
他的唇角同样有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总要休息一下啊。
虚妄的真实。
娇媚动人的女子流着泪怨毒的表情、中年男人跪在地上祈求、狼狈不堪的模样,哪还有半分的矜贵自持、偌大帝国一朝分崩离析……秦二世……
他孤身站在那里,自画面而来的灯光飘渺,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身影笼罩着帝国,整个帝国在他的羽翼之下。所有人在看着他,他是许多人的梦,但他夜夜所见只有这一场梦。
画面飞速流转,推搡声、怒骂声、哭声、尖叫声……走马观花,又飘渺远去了。空气中沉香幽幽,帷幔迤地,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天色显然不早了。
嬴政坐起身,只觉得脑袋阵阵发疼,他抬手按着额头,闭目养神了许久,终于放下手,从床边的案几取出温在机关中的药盅。
不管喝多久,始终还是受不了这个味道。
前世他身体也说不上好,到了最后几年也免不了用药小心养着,只是没想到这一世从一开始就用药养着。倒也称得上药罐子了,唯一让他感怀的是一切有了准备,即便他再次突然病死,帝国也不会如前世般陷入混乱。
他做好了自己所能想到、所能做到的一切,帝国的前景明了,一切交于扶苏和李斯蒙恬他们,这么一想他现在无所事事了。
不,或者说能做的还有很多,但却不行。
片刻。
嬴政披了大氅,推开房门,入目是郁郁葱葱的青竹,一条鹅卵石小路蜿蜒曲折竹林间。他住的寝宫可说是偏僻之处,几乎没有宫人侍卫把守,本是用做养病之所。
只是选定好了也极少在这里休息,只因他几乎夜夜留宿在勤政殿,如今这里才算派上用场。
修竹青翠,风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还有鸟鸣声,傍晚的阳光也恰到好处。
嬴政微微抬起了脸,他的睫毛很长,像极了他母亲,只是并不卷翘,太过长而直。他气势太盛,鲜少有人敢直视他的双眼,更不敢仔细观察他的相貌。
此时柔和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不再是那么孤寂深沉,如墨画的眉目,容貌是这样的苍白俊美。
嬴政拢了拢大氅,走进竹林间的曲折石路,紫女怕是在前面水榭等着他。
不止是紫女还有韩非,一个喝茶,一个品酒,两个人还是一如当年。紫兰轩中的美人当属紫兰轩的主人——紫女姑娘。
而韩非仍是风月场所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不知引了多少姑娘的爱慕。
大概是放了所有担子,嬴政竟想到了两句戏言,他摇了摇头,迈步走向水榭,这两个人都是大秦所看重的人物,紫兰轩为大秦收集情报,是比赵高更能信任的对象。韩非曾为帝国廷尉,为帝国破了不少要案,只是后来他辞了官职,半隐退于紫兰轩。
听到脚步声的韩非和紫女同时转头,帝王白色常服,黑色大氅翻飞,长发简简单单束着,不管是韩非还是紫女都是第一次看到帝王常服的样子。
黑色是尊贵的颜色,由帝王穿来更是尊贵难言。韩非也曾想过换一种颜色会是什么样子?白色清俊,青衣磊落?然而此时韩非才发现自己错了,普普通通的白衣愣是穿成了帝服的尊贵。
韩非在心里摇了摇头,起身,行礼道:“陛下。”
嬴政语声淡淡:“韩非先生,该改口了。”韩非再次行礼,桃花眼带笑:“先生。”先生,是为敬重。
先生?倒是新奇的称呼。嬴政脚步顿了顿,微微一点头,算是回应。
紫女笑意盈盈双手奉上一盏茶:“先生,这是紫兰轩特制的安神茶,试试看?”应该说这是特意为嬴政调制的安神茶,只为了找材料便花费了三个月。
茶盏精致细腻,茶烟袅袅,别有一番清香。水流声、风吹声、花香……再加上手中的这盏茶,嬴政垂眸,缓缓道:“这倒是难得的悠闲。”他自幼在赵国长大,身为他国之人连最起码的衣食都成了问题,哪会有这样的悠闲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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