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温文尔雅斯文得体不见半分恼怒反而让悟元不好意思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于是揉了揉脸解释:“人生短短数十载开开心心的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的本没什么可在意的,有的事跟我没啥关系我也不会问,过的清静一点才好啊。”
这样的想法来自她师父,她师父总说医者最大的错就是牵扯进恩恩怨怨中,所以他总教导她远离恩怨情仇,许多事许多人用不着懂,开开心心的做好自己。
——不义之义、不仁之仁,万不可为了这些而毁了自己害了别人最后悔恨终生。
悟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就是总分不清重点,经常会想些此时此刻不该想的事。
她原本就想着费些劲一边去找赵先生,一边去埋骨之地,不想竟然这么巧在桑海见了,省了不少功夫啊。
她看了看赵先生又回身看了看端坐的端木蓉顺便看了眼端木蓉身后的雪女等人,突然就不感兴趣了。
她和端木蓉的论病已明白端木蓉的医道造诣:无愧医仙之名。
至于她要的东西,要不私底下再说?本来也不太适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悟元纠结了片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比就比说结束就结束似乎不大好,难免会议论纷纷。
议论倒没什么,她和端木蓉的比试固然有冲动之下想要见识下那位医仙的本领,但除此之外更有一件事——千阴丹。她先前也说了赢了会取回来。
赢了取回来,不赢怎么取?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冲动一时爽啊,现在是不得不继续了。
医家探讨不过一半嬴政又觉得困乏了,这两年明显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他甚至有种预感自己不过这数年的时光。
始皇死而地分。
死而地分,一语成谶,始终是心中耿耿,他死之后本就内忧外患的帝国真正分崩离析。
生和死,只有这两件事是无法以人力改变的,他总会死,免不了。但最后他要看着扶苏带领帝国到另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
退位的决定也许突然但在李斯他们的意料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不用再紧绷那根弦,这一路常常觉得困倦,甚至是常常心神恍惚,简直是脑子生了锈,要变得愚钝了。
而在某些时候嬴政并不为难自己,这热闹看不看都没什么关系,于是接下来的医道探讨不再围观转而回去休息。
然而休息也不能算是安稳,就像是做了纷杂的梦,但醒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也不能什么都没有,最起码他房间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而这个人竟然是盖聂。
他坐在窗前,因为背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来是沉静而认真。
就像在数年前的秦王宫那样,他还是秦王而他是帝国之剑,有时候只有在盖聂的护卫之下才能放心休息。
但现在不是秦王宫,而盖聂也不是帝国之剑,说是君臣不对,说是朋友?更是不对,难不成还要论以师徒?
盖聂曾是他的剑术老师。
“陛下。”虽然相貌有了不同,但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音色几乎没有丝毫改变。
嬴政有些懒洋洋的按了按额角,纠正他的称呼:“错了。”他的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眼眸低垂:“如今就算直呼姓名也是可以。”
那一瞬间竟然让盖聂想到了过往,他嘴角微微有了笑意,但并未开口,两个人都是寡言少语的性格房间随之陷入沉寂。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息,嬴政偏了偏头:“医道比试结束了?”他不问盖聂是如何猜到自己,其他人想不到但盖聂是曾和他同吃同住数年的人,他也不问盖聂如何避开紫轩阁护卫,这样的问题反而是辱没了盖聂。
盖聂道:“没有,大概还需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嬴政嘴角翘了翘:“难不成是在场的医家人都参与进去了。”
盖聂点头道:“起初还是两个人的交流,到后来慢慢发展成了医道大会,在场的医家人分别说出自己对毒病的看法、草木的功效用处,两个时辰算是少的。”
他看到帝王仍半垂着眼睫,似乎还带着刚刚睡醒的不清醒,半晌才抬了抬眼,声音很低:“你为什么不在那里而在这里?”现在能有什么事?若是正事应该是去找扶苏而非舍近求远。
盖聂沉默不语,为什么在这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陛下既然在这里那他就应该来看一看。
看一看……然后还能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装死jpg
再也不熬夜了,昨天8点下班,十点的时候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愣是写到十一点二十,后面写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2333真的是一边打瞌睡一边写,早上醒来就一个想法:我写的什么鬼?
今天行政班,中午又困的要死。
熬夜真作死啊,再也不熬夜了。
2333感觉……我好像要完结了。
☆、就此别过
盖聂总觉得自己的师弟卫庄年轻气盛,直到现在也还如从前一般,相比师弟他变了太多。
昔年的他也曾意气风发,凛冽如剑出鞘,欲以一剑试问天下。
——苍生涂涂,天下缭缭。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然而天下诸国纷战不休,致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他亲眼看着这一切便越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而能实现天下统一结束混战的国家是秦国。
卫庄去往韩国,而他去往秦国。
秦王不过十八,目光却沉静淡漠的可怕,“盖聂么。”
他十五岁留在了秦国,那时秦王不过十八,仅用七年便扫平了六国,而他在秦国的时间加起来算正好十年。
他是秦王的影子,他是秦王的护卫也是秦王的利器,十年的寸步不离。
月落日出,他守在窗前看着月光皎皎,映出秦王苍白漂亮的眉目,看着秦王和着曦光的黑色长发,就连发尾都跳跃着明耀的光华,看着秦王白衣如雪高华尊贵直至后来黑衣如墨。
他看着秦王接连三天日夜不休,单手撑着额头时那只手漂亮的过分,也苍白的令人不安。
他也看着秦王用丹砂填造出山川河流,天下之貌。
他甚至能感知到秦王不动声色咽下的血。
盖聂最好的时光不在鬼谷,不在江湖,不在这风花雪月、不在这恩怨情仇、不在这诸子百家……而是他后来选择离去的秦国。
他既站在帝王面前为刀为剑,也隐于帝王身后为盾为甲,普天之下谁都不能伤害秦王,那些六国人士……若他们执意如此他会选择为秦王清除障碍。
天下混乱不堪,秦是最终解决战乱的国家。
盖聂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他永远是秦王的影子亦是帝国的利剑,但是他的作用已经够了,帝王一向不缺忠心耿耿又能力出众的人。
已经不需要他了。
盖聂来秦国时战火纷飞山河动荡,他离开时天下归一,一副锦绣山河,极盛之时拂衣而去,所有人称赞他名士之风。
名士之风吗?
临行前他望着站在高处头戴冕旒的帝王,帝王也看着他,谁都没有开口,天色渐渐亮了,初生的曦光将夜幕染成了深蓝,点缀着星光。
想来又是好天气。
直到最后帝王没有说话,盖聂也没有说话,就此别过,一恍又是十年。
直至此刻的桑海。
盖聂坐在床前沉默看他,帝王仍睡的不太/安稳,微微皱着眉,嘴唇紧抿着,他似乎从没有一刻睡的安稳。
盖聂伸手慢慢理好被子就像是十年间他曾做过的那样。
盖聂沉默不语,嬴政微微侧了侧脸,不在意道:“难不成盖聂先生只是想来看一看故人?”以盖聂的性格也未尝不可能。
故人?
怎么会是故人,是一直担忧记挂的人。
盖聂道:“先生第一次来桑海,我自然该来看一看。”
言行举止居然很有儒家的温文尔雅。
嬴政瞧着他缓缓道:“你变了不少。”他第一次见到盖聂对方还很年轻,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看着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是冰雪一般的冷静。
但也是赤忱热烈,简单为了心中的理想。
——苍生涂涂,天下缭缭。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盖聂为他和帝国做了许多,若不是盖聂秦王时的他不知死了多少次,统一天下后帝国奉行的思想是以战止战以戈止戈,这虽与盖聂的思想不同但盖聂未尝不能接受。
真正让两人背道相驰的是荆轲的死亡。
燕丹曾是他的朋友,但在燕国即将覆灭的那刻他们之间就只有仇恨,荆轲刺秦不足挂齿,真正让他动怒的是盖聂,他给了盖聂身份、地位、财富以及帝王的信任,但最终他带着荆轲之子叛离秦国。
父亲、也曾依赖过的母亲、吕不韦、少时好友燕丹、往后他以礼相待的盖聂儒家等人……
他对不起他们,但他们又何曾对得起他?
嬴政只觉得胸臆难平,闭目缓了缓心神。
一颗心终于又渐渐变得如同冰雪,再难起波澜。
他们早已是故人,谁对谁错又如何,总归是不值再提,不值再提。
盖聂不懂他的想法只是看到他闭目时眉宇间的疲倦虚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了握,“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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