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第五件,中场休息,蓝醉靠在椅子上头晕眼花。拣货很费神,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蓝醉觉玻璃屋子里憋得慌,给仲叔打了个招呼下楼先去园子里走走。
许多人都趁着中场的时间出来溜达放松,园子里到处是人,有些熟识的站在一起聊天。这会蓝醉心头烦闷想找清净,转到园子边缘一颗大桂花树下。这边离玻璃屋远,人相对也少得多,蓝醉在石凳上坐了,闻着植物散发的清香,躁意渐渐消了,脸上神情也顺了许多。
“小姐贵姓?怎么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啊。”
突然有人声响起,蓝醉左右看看都没人,才确定来人是在跟她说话。
来者是个二十八九的年轻人,上唇留着短髭,个头挺高却又干又瘦,跟棵竹竿似的,上下一身黑西装,不过人太瘦撑不起来,空荡荡看着就有几丝猥琐。
蓝醉厌恶的皱了皱眉,以为是无聊人士看她落单过来搭讪,转过头不接话。
那个年轻人却锲而不舍,又走近几步,笑道:“我姓朱,上志下广。”
朱志广?蓝醉琢磨了下,道上没听过这号人物,加上年轻人说话不文不白的听着难受,蓝醉站起来就想走。
“小姐来这里也是喜欢古玩的同好吧?我这有几样小件,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兴趣?”
朱志广看蓝醉要走有些急了,一下撇开客套直奔主题。蓝醉脚步微一迟疑,这又坐回去正眼打量朱志广。
“什么东西?”
“小姐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姓金。”
蓝醉不想对着陌生人透露姓名,随意编了个。那朱志广看蓝醉搭理他了,脸上笑出一朵花,声音压得低低的道:“金小姐,我这几样都是精致的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成色也好,比起场子里拍的那些价格可便宜多了。里面那些,嘿,都是嫌钱太多砸钱来着,不实在!”
“你哪来的?”
“嗨,还能哪来的,明人不说暗话,当然是下面翻出来的!盘货的主顾嫌东西小,我干脆自己找买家得了。我跟金小姐一见如故,觉得投缘得很,就不知道金小姐有没有这个意思?”
蓝醉上下打量了朱志广几眼,狐疑道:“是些什么东西?”
“唐末的,佩蝉玉笄珥珰之类的小玩意。金小姐这么漂亮的姑娘,跟这些精致东西最相配了,要是玩腻了,这些小玩意也容易转手,怎么算都不亏……”
朱志广还在嘚嘚往下讲,蓝醉却娇躯一震,终于知道那把羊脂玉梳她瞧着为什么眼熟了。
朱志广话里提到珥珰,蓝醉才想起来两年多前她从君漪凰的妆奁匣子里拿装有顾盼一魂古玉的时候顺了一只紫玉芙蓉耳铛。因为只顺了一只没成双,东西又小不值什么价,蓝醉就把那耳铛收在梳妆柜里,后来各种事情一忙就把这事忘了个精光。
那只紫玉芙蓉耳铛物件虽小,造型却十分精致,紫玉周圈连刻了一圈小小的芙蓉花。刚才她在图上看着那把羊脂玉梳边上也镂刻得有芙蓉花,两个物件的工艺造型竟十分相似,显然是同一时期的作品。
☆、第40章
这一想起来蓝醉全副心思都放到了那把羊脂玉梳上,不耐再听朱志广废话,匆匆留了个手机号码给朱志广就头也不回的直奔包厢。
进了包厢合上磨砂玻璃门,仲叔看她神情不对问了句,蓝醉不答。探首看留在玻璃屋里的人都在小声谈笑无人注意到这隔间,伸手把包里的君漪凰掏了出来。
蓝醉给仲叔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才低头靠近纸娃娃道:“君君,现在是在拍卖会上,我拿样东西给你看。这有人耳力很好,你看完悄声回答我就是。”
语毕,蓝醉把娃娃放到桌上,紧接把花名册翻到羊脂玉梳那一页。
“你认不认识这把玉梳?”蓝醉趴在桌上,悄声问道。
“见过,是宫里的东西。”
蓝醉没法看到君漪凰表情,但君漪凰的声音微微颤抖,显也是颇为激动。
“你确定?”
“我依稀记得是兰妃的发饰。”
兰妃?蓝醉一愣,正要细问又到了继续拣货的时间,外出人陆续回来。蓝醉只得把疑问按下,重新把君漪凰放回布包里。
待人回来齐了,场子里继续上第六个物件。蓝醉现在心理和之前又不同,总是惦记着羊脂玉梳。君漪凰识得这把玉梳,意味着玉梳的来源必然跟她有渊源,而这也是目前发现跟君漪凰失散的魂魄有关的唯一线索。盘货这行也有他们的规矩,拣货人拍下物件交了钱后,盘货人就有义务把物件的来龙去脉给拣货人讲清楚,免除拣货人的疑虑,也让拣货人日后在转手的时候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若不是拍下那物件的人,盘货人的口风绝对比蚌还紧,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会透出来。
因此要追寻这把羊脂玉梳的出处,必须得先拿下这物件。
羊脂玉梳排在第八,马上就该上了。蓝醉一时心跳如擂鼓,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寻找君漪凰魂魄的事情这么上心。
“第七件,成交。”
一声金锣响起,仲叔如释重负:“终于收了一个。小醉,你别走神,园茶会不是来玩的!”
蓝醉\\\\\\\\\\\\\\\\\\\\\\\\\\\\\\\‘嗯\\\\\\\\\\\\\\\\\\\\\\\\\\\\\\\’了声,无视仲叔的责怪,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在一层的琉璃台子上。片刻有个身穿旗袍的女子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再将拖盘放上红绸缎,盘子里搁着的就是那把图片里的羊脂玉梳。
羊脂玉梳在自然光照下比图片看着更细致,色如凝脂滑嫩无比,几如女子肌肤吹弹可破。那两朵芙蓉花也雕得恰好,两朵花蕊上正正透出两点枣红玉沁,真是龙点睛一般给整把玉梳平添颜色。
“第八件,羊脂玉梳一把,起价二十万,加价幅度五万,现在开始!”
主持人话音刚落,隔间的小金锣就一片响。
羊脂玉是热手货,何况这把玉梳不论成色还是做工都是一等一的,不多会价就喊到了七位数。
蓝醉手心里全是汗,就像她第一次来参加拣货一样。仲叔刚才是听到她和君漪凰的话了的,此刻粗黑的眉毛皱成一团:“小醉,你一定要这把梳子?”
“要!”蓝醉牙龈微咬,右手的小槌继续敲在小金锣上,\\\\\\\\\\\\\\\\\\\\\\\\\\\\\\\‘咣\\\\\\\\\\\\\\\\\\\\\\\\\\\\\\\’一声脆响。
这时候还在出价的人只余下十来个。蓝醉既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拿下这把梳子,后来干脆连敲锣的力气都省了,坐着等其他人出价。
“二十七号厢的爷出价一百八十五万,还有其他爷、小姐出价的吗?”
其实到了现在,这把玉梳的拍价基本就到饱和线了。成色再好做工再考究,物件统共不足半个巴掌大,大小就放在那里,再往上拍转出去就没利了。
整个场子静悄悄的,仲叔冲着蓝醉摇头,蓝醉一皱鼻子,手里的小槌落上了金锣。
“二十二号厢的小姐出价一百九十万,还有其他爷、小姐出价的吗?”
二十七号厢就在蓝醉正对面,临近栏杆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蓝醉以前都见过,男的姓游女的姓李,是他们这行当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男人似乎有点诧异蓝醉还继续出价,他旁边的女人仰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对面包厢里的小金锣继续响了。
蓝醉眉毛一扬,怎么,这是跟她杠上了?对这玉梳蓝醉是势在必得的,她手腕一转,小槌转个半圆击到金锣上。
“二十七号厢,一百九十五万!”
“二十二号厢,二百万!”
“二十七号厢,二百零五万!”
“二十二号厢,二百一十万!”
“……”
一个厅内只有金锣声和主持人的报价声,现在谁都看出来二十二号和二十七号两个厢是卯足了劲要争口气。众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两边金锣此起彼伏,谁都不让谁。
“小醉!”蓝醉手上的小槌敲一次,仲叔脸色就黑一层。
隔壁的容家兄弟也看不明白了,隔着玻璃敲了敲,轻声道:“丫头,你搞什么啊?”
蓝醉只装没看见没听见,手里又是一下。
“二十二号厢,二百七十万!”
道上人都知道,这把玉梳到了如今这个价,只有赔没有赚,明摆着是一场亏本生意,两家再斗下去受益的只有怀远阁。对面的男人也知道这个理,下一声锣迟迟没响起。
蓝醉终于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轻笑道:“君君,我够意思吧!今天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家无四壁不知贫了。”
对面的夫妻两似乎起了争执,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完全听不到。蓝醉看神色猜测应该是男人不想再出价,但女人却非要争这口气。
主持人还是那副笑眯眯的面孔,喝唱道:“二十二号厢的小姐出价二百七十万,还有其他爷、小姐出价的吗?”
对面女人站起来掉头要走,男人赶忙拦着。那女人背对着栏杆,男人搂着她说话。最后男人带着无奈的表情,伸右手在临近的电脑屏幕上碰了碰。
蓝醉心提到嗓子口,只见下方的大液晶屏幕上数字快速跳转,最后定格在一个数字上:一千三百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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