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份迟疑更多的是惊诧,扉间有些讶异泉奈如何猜测出这个专场有底价过高的风险,不过他先把这惊诧压了下去,问道:“那么,您还有哪些专场想要看的呢?”
“刚才那个——”泉奈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你们那个印象派的小专题?”他对于那大胆却毫不俗气的深艳粉背景板印象深刻。
扉间心下“咯噔”一响,表面上却不露什么态度:“您请这里。”
“这场倒是不错。”泉奈评价道,“印象派的市场价格如今确实到了这个份上。而且整体的专场思路、拍品甄选和现场布展都非常精彩——比你的那两个专场好,你们Senju拍卖竟也有这样的人才?”
“承蒙夸奖,是我们董事长负责的专场。”扉间说道。
“谁信啊。”泉奈嗤之以鼻,“他老是和我哥在一起,我看抽不出时间来做这个专题。你小气不想告诉我也罢,何必拿千手柱间搪塞。”
外面的专场介绍的“专家”明晃晃写着“千手柱间”,我哪里敢说这个专题其实是大哥丢给我负责的啊。
第2章
送走了泉奈之后,千手扉间终于接到了来自兄长的消息:“斑把邀请函给他的弟弟泉奈了,扉间你记得到时候接待一下啊!应该是个很可爱又很活泼的年轻人。”
哪里可爱啊。扉间对于这条姗姗来迟的消息颇为无语,回复道:“见过这位了,气性挺大,是干什么的?”他仍旧好奇泉奈的职业。
“这个我没有问过斑,扉间你可以自己去问泉奈啊?我听说你们还是校友呢。”这是柱间的回答。
校友?
扉间想起自己在法国进修的大学,是一所专业的艺术学院,他先是在本科学了美术学,研究生又转向了艺术管理方向,然而却从未听说过“宇智波泉奈”的名号,这么说来,泉奈读的应该是艺术类的专业,可是他不曾管理Uchiha画廊,也没有从事艺术创作,那么他究竟……?
扉间不再细想,寻思着以后也总有机会打听到——
然而他在不久之后,终于还是为此时的大意而追悔不已。
泉奈在回家之前,先去了Uchiha画廊的总部一趟。
与大多数坐落在时尚区或是创新基地的分部不同,Uchiha画廊的总部位于古老城区的一隅,小小的仿木质门显得古色古香,上面锼出一枚Uchiha画廊的团扇形logo。总部画廊并不设窗户,为客人增添了不少私密性,而里头却是偌大的一方天地。
泉奈停了车,拎着一纸袋的图录和号牌,推开了画廊的门。
宇智波镜正挑着挂画用的撑杆,在灯光明亮的室内逛来逛去,见到泉奈进门,便放轻脚步跑上前去,道:“从拍行回来了呀?看得怎么样?布展有新意吗?”
泉奈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炸的怔了一瞬,随即笑道:“早知道就带你这个策展人去看了,做的不错,德鲁奥*那些大大小小的拍行不见得比它好,过几天公开预展你可以去看看,会有启发的。”
镜就笑着说:“也不知道昨天在饭桌上抱怨的人又是哪位。”
“有优点的话我当然不吝于夸奖啊。”泉奈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他们的客服实在不怎么样,说话刁钻,还抢白我,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
镜就狐疑地说:“不会吧?我听说Senju拍卖的服务态度不错,而且斑也……”他陡然想起斑有个特别的专属客服,偏是泉奈最讨厌的,赶紧不再说了。
泉奈问他道:“我哥还没从新展馆回来?”Uchiha画廊的总部向来以传统油画或是日本画为主,去年斑计划在城市的创意园区开一个分部,专门做当代艺术展览和洽购活动,以便开拓新的业务。为了选址和建设,斑没日没夜地忙了一阵,泉奈当时正在留学,一时半会儿帮不上什么忙,后来据带土透露,斑就是那段期间和柱间有了相识和来往的契机——Senju拍卖新展馆原本挑中了如今Uchiha画廊分部的地,后来柱间做主让给了斑,自己另外择了稍偏的位置。
“没呢。”镜说,“带土刚才倒是过来了一会儿,不过后来斑给他来了电话,他就也走了。”
“哥哥为这个事也是费心费力了。”泉奈叹了一口气,“他都好些年没做策展了,新馆首展居然是带土的个人雕塑展。”他想起那些白生生的、奇形怪状的玻璃钢人体,不免心情复杂。
“都是自己人,比较好沟通吧?效率也高一些。”镜说,“对了,刚才我听带土说,展览的名字还没定,他自己想叫‘十万白绝’……”
“什么玩意?”泉奈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吐槽,“这名字真是带土本土。”
镜压着声音笑——门又被推开了,他立刻换上了职业式的表情,和刚刚进来的客人打了个招呼。
泉奈不想影响镜的事儿,便自个儿提了纸袋往后头走,进了画廊后面的休息室,窗户开得敞亮,映着外面独立的小花园里秋季逐渐枯萎的草木格外有情致。泉奈挑了沙发的角落窝着,取了图录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大量的著录和递藏说明看得泉奈头昏脑涨,他迷迷糊糊梦见了相当惊悚的场景,先是哥哥和千手柱间远远在John Constable风景似的水道边谈情说爱,之后画面一转,千手扉间兜着一袋花花绿绿的喜糖递了一把过来还问他吃不吃,泉奈低头去看那在掌心里发出窸窸窣窣脆响的漂亮糖纸,却发觉它们像达利的钟表那样融化成了粘稠的糖浆,从自己的指尖淌下。他气得朝扉间摊开手,对方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
于是当斑和带土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泉奈缩在沙发里盖着本图录睡着的场景。
斑蹲下去拍拍他的脸颊:“泉奈?”
泉奈醒了过来,他先是看见斑凑在自己面前的脸,然后是后面一些正在撇嘴的带土。
“哥哥回来了呀?”他振作起精神,又揉了揉眼皮,“我太困啦。”
斑有些心疼道:“辛苦你啦,身体不好还替我去了预展,我最近总没空陪你,这样吧,今晚想吃什么菜,哥哥给你做。”
“是我自己想要去看的啦。”
泉奈当自己昨晚完全没抱怨过似的,又拉着斑的胳膊开始撒娇,列了一长串甜口的菜色,后面待得不耐烦的带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装得跟小孩子似的”。
泉奈反唇相讥道:“我可不像有的独生子女,这几天专门扒着别人哥哥。”
带土一下子跳起来嚷道:“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你哥强按我头,我本来要把白绝放公立官方展馆的!你当我是谁,著名的‘晓之艺术社’成员……”
“对,化名‘鸢’嘛,我怎么不知道。”泉奈说,“要我看,人家小鼬前一阵那个‘天照’的抽象画展就比你好,蝎的装置也比你精致,人家是可动的……”
“我没听说过艺术还看动不动,艺术最主要的是要表达思想深度。”
“对,是思想,而不是符号化的重复堆砌。”泉奈见带土还要抢白,“打住,有没有深度不是艺术家说的算,是我说的算。”他把“我”字咬得分外清晰有力。
“泉奈说的对,带土你要好好思考。”斑毫无原则地总结。
带土转过身,用力翻了个白眼。
第3章
在后面几天的公开预展中,扉间稍稍留意了一下,泉奈并没有再来看展,不过好在到了拍卖当天,泉奈准时出现在了十九世纪欧洲艺术专场的拍卖现场。他穿了一件烟蓝色的上衣和深灰的束脚裤,颜色低调但气质很是惹眼。他找了后排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周围相熟的客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即将开拍的几个专场里的拍品,泉奈似乎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便只一个人默默坐着,扉间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以免显得Senju拍卖怠慢vip客户,不过他又怕自己亲自前往引得别人多余关注,就叫了身边经过的场内礼仪,给泉奈端了冰镇饮料和小块的蛋糕过去。他远远望过去,泉奈接了点心,朝给自己端茶送水的女孩子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扉间不由得想当初我陪你看预展的时候你怎么不礼貌得体点啊。他这么想着,冷不防泉奈突然朝这边投来了视线——他笑容未收,还咧着嘴露出一点儿莹白的牙。原本内心吐槽的扉间此时却想不出什么表情来回应他,只略略点了点头算是带过。
正式开拍后,做完各个客户的对接和迎来送往,扉间总算得了空闲,今天的电话委托是桃华主管,他一时无事,就待在电话委托席下方的角落里打量全场——这是扉间的习惯性做法,在现场可以观察到每一位客户的喜好,也可以立刻知晓今年又涌现出哪些出手大方的新客户。
但也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的过度关注,扉间总觉得夜间的大小几个专场下来,泉奈的表现尤为突出,他冷静又大胆,似乎对于中意的拍品都打好了心理价位,一举牌就是跳价*,若是还有人追,要么就此罢手,要么再跳一牌。扉间极少在拍场中见到这样举动的人物,似乎其他买家也稍微有点儿吃惊,因而开始的暖场小专场,有的拍品竟被他一牌举走,后来随着重器的开拍以及泉奈的“收手”,场内气氛才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