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语气有些慵懒,懒趴趴伏在案上道:“经此之后,天庭恐怕更成三界厌弃之所在了。”
太玑想要安慰他,但一时又确实找不出安抚的话,师父对天庭不怎么看重是事实,多说反而多错。
天下根性深者得入仙道,可证混元;根性次者,方成神道;根性浅薄者,成就人道。
大凡修行之人,谁不想入仙道、不想当圣人?一旦名字上了封神榜,终生无缘元始,那些自认为能做金仙之人,自然不愿意来天庭当神君。
早听说太玑有随身自带大铲子的习惯,行走三界走到哪儿拍到哪儿,不少人都在他的铲子上吃过亏,个中代表便是金翅大鹏、白鹤童子、盘瓠将军……
大鹏被拍得个把月风系法术失灵不说,白鹤童子至今还有不时犯痴傻的后遗症,盘瓠更是被他一铲子拍得物种都变了……
如今三界谁不知道,道祖家的小少爷手里的铲铲是个危险物件,挨上一下保不准就半身不遂,乃是洪荒最防不胜防的法宝前十名。
太子长琴惊慌失措躲着他,把琴抱在了怀里虎视眈眈道:“有、有话好说!叽叽你先把铲子放下!”
太玑安抚他道:“你让我拍一下自会明白!你身上有个封印,只有用觅宝铲才能解开。”
陆压还未说什么,太玑就已抢在他前头道:“这事陆压也是当事人之一,师父有什么不能当着我俩的面一起说的吗?”
“……”鸿钧眼神微变了变,转头盯住了太玑。
放在从前,太玑清楚天机二字的分量,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他在警惕些什么?连师父也开始防备了?
太玑问得坦荡,自不怕同他对视,但鸿钧的目光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太玑也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他能感受到师父好像有点生气。
陆压注意到太玑操控法宝的模样的不对,不由心惊肉跳:“怎么回事?!”
太玑没法回答他,腰间的造化玉牒燃起赤红的烈焰,升起一副盾牌的图样。他看到争神焱舞的口诀文字烙入刑天的方盾和那古怪的魔刀之中,拼成一副崭新的刀盾,竟不知此刻是该喜还是忧。
他认得这东西。
此物名为,斩马刑天。
龙吟虎啸之音在天宇震响,那盾面上浮现出刑天怒首,熊熊燃烧的蓝色苍炎几乎席卷了整个卷轴。
敖丙本就打不过女娃,就算是在化为精卫鸟的女娃精魄面前,也依旧没有还手之力。
怕事的他感受到精卫身上滔天的怨恨,更加忐忑不安,一头扎进水里去不敢冒头。
精卫在海上逡巡着,发出阵阵长唳,太玑听得懂她在喊什么,那是“还我命来”。
敖丙一路狂奔缩进自己的宫殿,听得海面上鸟鸣之声,抱成一团瑟缩道:“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害的你……”
他自幼在水里长大,身边又都是水族,大家在水中呼吸生活是稀松平常的事,见女娃大兴风雨,也只以为她是在同自己玩闹,还帮她将风雨唤得更猛烈些。
他迅速翻出了一个口袋,放出其中妖蚊。这妖蚊生性嗜血,食肉饮血侵入身体,连元神都能啃成空壳,陆压二人刚刚打过一架,身上血腥气会引得蚊虫过去,却妨碍不到多宝和那紫霄宫的小少爷。待他们反应过来,找到对付妖蚊的办法,那两人早被灭了口。
准提暗暗自得,还未挂上笑容,又见生变——他追了大半个三界的六根清净竹居然也潜伏在此,只他一出手立刻就阻拦了那妖蚊!
准提哪能让炮太得逞,急忙跳出来装作追那妖蚊,要把凶器赶到陆压和秀太二人身上去。
秀太匆匆以剑神无我应对,可那些妖蚊行动敏捷,根本不惧锋锐,秀太的剑气除了能让它们短暂分散开没有任何作用。
太玑于是立刻转着九溪弥烟小风车,险险在他前面将一丛妖蚊赶跑。
太玑手劲陡然一松,羽箭已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太玑心脏都要不跳了,失声道:“禺号!!厌越!!”
一头撞飞了禺号的厌越应声而落,太玑急忙接住下坠的小金乌,满手的鲜血同金乌滚烫的血混在一起。
陆压知道这射日神弓的厉害,箭矢一旦射出不中目标绝不会停,急急忙忙对太玑交代道:“你吃下的那颗珠子是离火火种,我偷偷藏了你要的东西在甘水下面,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教——”
舍利子转了弯,朝那箭矢冲了过去,太玑看清方才撞了自己的东西,张口地图喊话道:“何人藏头露尾!!”
咕啾的意志突然激动起来,强硬钻出占据了身体的支配权,他盯着身边的刑天盾面上有些熟悉的光,小心翼翼问道:“……是你吗?”
失去头颅的人不能回话,他手中的盾也不能回话。
巫力在战神的身躯里徘徊,向肚脐澎湃涌去,渐渐能发出声音:“别怕,回去大营,我护着你。”
咕啾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渐渐燃起欣喜的光亮。
太玑紧赶慢赶才赶到战场,一举将所有人收进山河社稷图,然而当他视线落到六根清净竹里、生死不知现了原形的呱太身上时,脑中顿时“嗡——”地一声。
就在他即将堕入无情道的关头,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太玑漠然回头,见来人气喘吁吁唤着他,眼神复杂:“叽叽!”
是陆压啊。
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好像拴着根什么,松松垮垮的,马上就要掉了。
太玑被他唤住,也只是停了一瞬罢了。他看到陆压没有事,心中理应欢喜,但想到自己马上要接受天道的安排,不该再对任何人产生任何多余的念头,便咬了咬牙将那只手从自己身上扒了下去。
第97章:
道祖先前在紫霄宫同他说,太玑可能会走错路,要他如果意识到不对,务必拉太玑一把。但道祖并未告诉陆压,怎样走才是对的。
陆压不知太玑现在是不是走错路的情况,但他知道自己此刻绝对不能放手,因为红线是不会骗人的。
他和太玑之间的羁绊正在消失。
“别哭别哭,谁欺负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欺负回去,哭鼻子会被人看笑话的,乖……”
太玑吸着鼻涕泡,指着头顶骂道:“它太坏了……嗝!……太坏了!它……呜呜呜……”
广成子两手一摊,“细节我也不甚清楚,我瞧道友对小师叔关心备至,也实不愿与你为难。不若你就此离开罢,贫道就当今日没见过你,也就不必同你打了。”
陆压怎会答应:“他都伤成那样了,我怎能丢下不管?”
广成子却道:“师父的三光神水十分可靠,这你大可放心。我随后便带小师叔回玉虚宫,有玉虚宫上下看顾,不会叫他再出意外的。”
陆压还欲争辩,广成子的翻天印又压了过来,阻止他道:“师祖如此吩咐必有他的道理,万一你呆在小师叔身边,给他招来什么劫难,岂不是反害了他?”
陆压顿时神色一凛,无措道:“这……”
雷震子自然不会推辞,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小道该如何帮你?”
太玑淡笑着指了指他那黄金棍,“你什么也不用顾虑,只管朝我打雷便是。”
雷震子是个老实人,闻言惊惶道:“这怎么使得!我遍体风雷,一棍下去山塌地破,雷霆万钧,万一伤了师叔祖……”
“无妨无妨,”太玑将踏澜重剑握在手里掂了两下,转着膀子做好了准备:“你才修行多少年,我好歹也是紫霄宫出来的,论起修为只比三位师兄差那么一点儿,你便使出浑身解数,帮我把雷法唤来。”
雷震子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听了他的,道了一句“师叔祖小心”,就抡起黄金棍砸下。
知道仇人是谁,却不能给他定罪,那看他被打袖手旁观,也算出了胸中恶气。
东皇太一礼貌笑着,眼底却埋着深深的森寒冷意:“道友忍忍,再忍忍罢,待太玑小友气消了冷静下来……”
准提顶着满头的包,差点没憋出一口老血。
他佛主的!还以为这小子是妖族哪位小太子,阴他时也没有多想,你特么道祖家的熊孩子没事儿乱跑别人家干什么!
听说这小鬼诞生于造化玉牒之中,是天道选定的下一任意志继承者。
陆压脸上阴一阵晴一阵,良久才严肃回道:“不可说。”
黄龙真人:“……”你们这些喜欢卖弄玄虚一点儿都不耿直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太玑刚一进殿,背后的大门就“砰”地关上,他毛炸了一瞬,半跳半扑腾地飞到鸿钧膝下。
鸿钧长长叹了口气,紧绷的气场终究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叽小萌小巧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