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属于他的敏锐,通透,睿智。
但是现在——
绯色的眼瞳紧缩着,付丧神高大的身躯不自知地颤抖着,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随后,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薄唇微动,似乎有什么话语吐出,却最终因那轻忽的音量和喑哑的嗓子,而模糊在了空气里。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呼唤一声付丧神。然而,就在她打算张口的时候,却又因所见之景,而倏然噤声了。
——小狐丸哭了。
不知道是因为长久凝视太阳,被刺激到了泪腺,还是别的什么更为隐秘的原因……
但现在的事实便是——付丧神那双绯红的眼中,竟缓缓流下了泪水。
湿漉漉的水迹划过脸颊,琉璃样的瞳中浸润着水汽。耀眼的阳光不管不顾地照过来,扎得眼球产生了细密的刺痛感。
但是,付丧神却像是毫无所觉般,仍旧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安静地抬头仰望着。
——他在看谁?
这似乎并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秋元玲奈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初的震惊化为了苦恼——
不管怎么说,那个疑似强拆了太阳、破坏了结界的家伙,都看起来似敌非友啊……这种情况下,小狐丸如果跟对方扯上关系,好像不太妙啊……
万屋是个公共场所,暗地里不乏时政的眼线。
于是,心有思虑的秋元玲奈,当下想要提醒自家付丧神稍微收敛点……至少别表现得这么明显QAQ
可是,还没等她开启苦口婆心的劝告前,小狐丸就跑了——
恩,完全无视了她这个主人,甚至发挥出了远超平时数倍的机动值,就这样当面跑没影了!
秋元玲奈目瞪口呆地滞了三秒,随后摆出尔康手:“小狐丸,你要去哪儿啊?”
而就在她的话语刚落下的刹那,四周忽然紧跟着,传来了一声声属于审神者的“深情”呼唤——
“等等啊石切丸!……我擦!石切丸你的机动简直不科学!”
“三日月,三日月你……来人啊,我家爷爷离家出走啦!!!”
“岩融你给我站住,我命令你站住!……岩融你要去哪里啊QAQ”
“今剑小天使!小天使!!!你不要你家空巢酋长了吗!吗吗吗吗吗——!”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万屋的各个角落传来。尖利的,温和的,焦灼的,气急败坏的……
无数声音乱七八糟地交叠在一起,形成了史诗级的混乱。
而回应这些呼唤的,是石切丸,小狐丸,三日月宗近,岩融,小天狗(小今剑)离去的身影。
于是就这样,在继审神者的动荡之后,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
暴动了!
第12章 万屋炸了②
今剑原本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但是他被拦在了结界外面。
这时政最强力的结界一瞬间就辨认出,眼前的两位付丧神,一个已经暗堕,一个则根本不属于时政的编制范围。
于是,陷入警戒状态的结界,理所当然地把两人拒之门外了。
今剑看着眼前流转着奇异符文的屏障,眉梢一挑,手中的大太刀便利落地切了过去。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哦?”
今剑原本略显倦怠的金眸一凝,上扬的语调带着些微的兴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结界上逡巡一周,随后,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处——
那里是最为脆弱,最为黯淡,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现在,甚至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这致命的弱点,就足以让整个结界分崩离析。
不过……
今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他眸光一转,视线移向了结界的最顶点——
那里是力量最盛,最强,最耀眼,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相当任性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弱点,大太刀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战性的位置。
然后——
“轰!”
这第二剑,便是结界的支离,曜日的倾塌。
——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
今剑收刀回鞘,金眸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随后,他踩着结界碎落的残骸,慢慢走进了万屋的内部。
而在真正进入万屋的一刹,今剑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强有弱,纯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来者数以百计。但是具体而言,似乎就只有五种类别。
这种怪异感,让他想起了量产的流水线、培养皿里如出一辙的克隆体。
“这么说起来……”
今剑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堕付丧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气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两者的存在感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猜测,在今剑看到逐渐出现在视野的数位“三日月宗近”时,轻易得到了印证。
原本的空荡荡周遭,忽然聚拢了一大波付丧神。
明明之前,这群付丧神都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这里拔足狂奔。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了银发金眸的大太刀时,又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地驻足观望起来。
他们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太刀,犹如在捕捉一抹残像,呵护一轮镜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着苍白的希冀,极致的渴求。
“啊啊……这究竟游离的美梦,还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无意识地喃喃,目光出现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见到了……见到了……”
未能说出口的称呼像是一个禁忌,挣扎着破碎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也许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觉得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跌撞着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一步,人群中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窜了出来,然后直直地冲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短刀,银色的长发绾起,发梢柔软地垂落在颈侧。
他眨巴着澄红的眸子,语气带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呐呐,就是你吗……你就是大今剑吗?”
短刀说完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弹开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才再度抬头挺胸,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以自认为最好的模样,雀跃又兴奋地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小今剑,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大太刀,终于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齿敲击在地,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今剑听着短刀的话语,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一模一样的短刀,不过他们似乎默认了以面前的这一振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来喜爱叽叽喳喳的小天狗们,也努力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强忍的样子。
短刀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小小的孩子结结巴巴地瞅着大太刀,焦灼得憋红了脸。
然后很快,就另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嘎哈哈哈哈,兄长大人!果然是兄长大人吗!”
岩融拄着薙刀上前,脖颈上缠绕的佛珠当当地碰在一起,一举一动尽是大刀阔斧的豪迈:“兄长你,真是让岩融好等啊!自与兄长一战以后,岩融可是好久都没痛快地打过一架了。”
“能够于此再度相见,岩融心里高兴!”
与其余相对压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饰自己激越的兴奋,战意,热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回荡在这方区域,竟驱散了克制的气氛,令场面骤然活跃了起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日月宗近缓缓走进。他姿仪优雅而从容,完美得挑不出错来。似乎最初见到大太刀时,那难以持恒的跌撞,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丽异常的双眸,终究泄露了暗潮汹涌的一隅,让人们知道,这神性颇高的天下五剑,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风轻云淡。
三日月自然已经看见了今剑身后的付丧神,也看见了对方头顶突兀明显的骨角。
然而,面对暗堕版的自己,他全然没有尽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遗憾又失落地叹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长遇见的第一振吗。”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种事吗?!
少数几位拿生命围观的审神者,登时噎得一个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