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环三爷平时行为倒也没多讨人厌,只是一直以来王夫人时不时的在贾母跟前提起贾环又闯出什么祸事来,她们在一旁听了一耳朵,自然对贾环没好感。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环三爷对她们这些下人也还不差。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赵姨娘在屋子里来回不停地走着,小吉祥提来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小鹊在院子外候着,见贾环的身影出现在抄手游廊上,连忙往院子离喊了一声:“三爷回来了。”
回来了!
赵姨娘立即从屋里跑出去,提着裙角跑得比谁都快。
贾环刚走到院子前,就被冲出来的赵姨娘抱了个满怀。
“环儿,你没事吧?”赵姨娘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想了无数个可能性,老太太发火,老太太动用家法,什么可能性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贾环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我能有什么事。”贾环从赵姨娘怀里挣脱出来。
赵姨娘看见他的脸色,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正要惊呼,贾环立即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道:“别叫,我没事。”
怎么没事?这脸色都这么难看了?
赵姨娘慌得手脚大乱,正好拿了人参等东西前来的鸳鸯见状,心里不由一软,不过,也肯定了贾环确实没有在装病,好言劝道:“姨娘别急,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来了。”
“我怎能不急?敢情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急。”赵姨娘急赤白脸地说道。
鸳鸯脸上一片燥红,贾环忙道:“鸳鸯姐姐把东西给小鹊便是了,老太太想来还要姐姐忙呢。”
小鹊识趣地上前接过东西。
贾环扯了扯赵姨娘的袖子,拉着她进了屋子。
待把两个丫鬟打发走了,贾环才低声附在赵姨娘耳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你瞧,这都是你那些胭脂水粉。”贾环一抹自己的下眼皮,手上果然是一些脂粉。
赵姨娘将信将疑地搓了搓那些粉末,可不是正是她那些胭脂水粉?
“好小子,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赵姨娘这会儿放心了,看着贾母送来的东西,瞬间乐得合不拢嘴。
贾环翻了个白眼,“我一直都这么聪明。”
“是吗?”赵姨娘忽然想到了什么,双手叉着腰从榻上站了起来,“说起来,前几次你说身子不舒服,好像也是这么个模样!”
等等!
贾环心中警铃大作,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虽然原身前几次确确实实是在装病。
“娘,你、你想多了。”贾环往后退了几步,赔着笑说道。
“是吗?”赵姨娘笑眯眯地问道:“如果是我想多了,那你躲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
贾环顿时无言以对,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算是明白了。
被提留着耳朵,写了一封保证书,贾环在心里默默记住一点儿:你娘总归是你娘!
而当夜,在荣庆堂内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得满府都知道了。
东院内。
邢夫人既幸灾乐祸又懊悔不已,早知道今日就不出门了,王氏的笑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能看到王氏吃瘪,她少吃几餐都心甘情愿。
“爷是没瞧见,我那姑妈的脸色有多难看。”王熙凤把这事当成了笑话说给贾琏听。
贾琏笑了笑,也感慨道:“这环兄弟这回是侥幸没得罪老太太,但是他可把你姑妈得罪惨了,往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王熙凤笑而不语,贾环就算不得罪王夫人,他日子也不好过,他那身边里里外外插了多少王夫人的钉子,想出头,想上进,就是等于想死。
但是这些事,王熙凤是不会告诉贾琏的。
薛姨妈那边儿。
宝钗只是略略说了几句,薛姨妈对贾环和王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她关心的是老太太对于金玉良缘这事的反应。
“我瞧着老太太的反应,像是不怎么喜欢。”宝钗说道。
薛姨妈蹙了下眉头,又很快舒缓开:“这事急不得,咱们慢慢瞧便是。”
宝钗点了下头。
第6章
“阿嚏——”王夫人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
金钏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床榻旁边,青黄色的药汤还未喝就已经闻到了里面的苦味了。
王夫人皱着眉头,勉强喝了一口后,就把药推开了,“这药怎么这么苦?”
“太太,大夫说了,夫人得的是伤风,这药里头下了不少黄连。”金钏小心地回答道。
王夫人抿了下唇,硬着头皮把药给喝了,这贾环那胚子真真是个乌鸦嘴,他前脚刚叫她保重身子,当夜王夫人就着凉了。
“好了,把碗拿去,取蜜枣来。”王夫人擦拭着嘴角。
金钏应了声是,转身去小厨房里拿蜜枣。
周瑞家的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王夫人的眼睛一亮,朝周瑞家的招了招手,“那太医是怎么说的”
她就不信贾环真是病了,那贱胚子装病还有可能,不过发了烧,装出个那么可怜模样,在老太太跟前给她下绊子,呸!
“太医说了,那环老三确实是病根犹在,但是只是身子虚了些,那模样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周瑞家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做太医的自然都怕得罪人,说起话来含含糊糊,怎么理解都差不多。
王夫人牙一咬,手指的指甲已经掰断了一根,“好啊,那环老三果然是装的,也不知道他打哪里学来的手段,装得倒是像模像样。”
周瑞家的道:“可不是,这俗话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环老三是姨娘生得种,手段也是下贱的。”
王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事没完,贾环敢让她没脸,往后这仇迟早要报。
“环三爷可在里头?”一把清脆如黄鹂一般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
赵姨娘放下手上的针线,嘀咕道:“这侍书怎么来了?”
侍书?探春的大丫鬟?
贾环抬起头,把手上的书丢开,“进来。”
侍书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塌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礼,才道:“姑娘打发我来给三爷送些钱,姑娘说了:‘环儿现在在病中,吃的喝的都得精细些,这钱姨娘拿去买些肉桂、枸杞给他补补身子,该花的花,若是少了,她再想些办法。’”
七七八八块碎银子放在荷包里,赵姨娘掂了掂斤两,约莫有三两银子,顿时喜笑颜开。
贾环有些不好意思,他记得荣国府里姑娘一个月也才八两银子,这钱跟普通老百姓比自然是多了,但是其实仔细一算,这钱是真不多,平日里打赏丫鬟婆子少说一个月就得花个一两左右,再遇上有人生日,置办宴席,那钱就更不经花了,而且姑娘若是自己想买些东西,那钱也得是自个儿出。这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一个月能剩多少钱?
侍书瞥见了贾环不自然的表情,心里奇了怪了,这往常环三爷要是见到这钱,不得乐得蹦起来,怎么今日居然还面带愧色,莫非老一辈说的吃一堑长一智,就是这情形,若真是如此,那她可替姑娘道声阿尼陀佛了。
“娘,三姐姐这钱……”贾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赵姨娘就打断了他的话,“这钱是你姐姐给的,这姐姐给弟弟钱,天经地义,你不要,那我要。”
贾环顿时无语。
侍书笑了笑,“三爷把钱收下便是。”
赵姨娘白了贾环一眼,把钱收到了袖子中。
侍书一离开,贾环就忍不住开口了,他这些日子和这赵姨娘相处下来,这赵姨娘虽然嘴巴确实是欠了些,但是也着实不像是个眼皮子浅的人,今日怎么会做出这事来?
“娘,您刚才是怎么了?”贾环低声问道:“三姐姐手头上也不松快,这钱不如还回去。”
“你懂什么?”赵姨娘翻了个大白眼,“这钱我是替你姐姐攒着当嫁妆。”
“什么?”贾环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有什么稀奇的?”赵姨娘嗔怒得叉着腰。
贾环干咳了一声,这还不稀奇,这要是传出去,保管整个荣国府没一个人会相信。
“你真当你娘在乎这点儿钱。”赵姨娘说道:“你们姐弟命不好,托生在我这姨娘肚里,你这男孩还好,往后如果有出息,也能不被那人搓揉,你姐姐就不同了,她的婚事我是半点儿都说不上话,那人要是个心善的,也就罢了,我也不必操这么多心,偏偏却是个心狠的,你姐姐将来不定嫁到什么人家去,若是嫁到那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内里龌龊的人家,你姐姐可不就毁了,再说她的嫁妆虽说由府里出,但是里头大有文章可做,我现在不给她攒点儿钱,她往后可怎么办?”
赵姨娘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贾环顿时手足无措,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没想到娘想得这么深,真真是女中诸葛亮。”如果这番话不是他亲耳听到,他绝对不会相信赵姨娘会是这样的人。
“放你娘的狗屁。”赵姨娘破哭为笑,“什么女中诸葛亮,你娘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