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凝神,看诸葛平到底拿不拿得出聂怀桑不择手段、害人无数的证据。
“仙督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诸葛平微笑着。
他道:“诸君,你们有没有想过,阴虎符如此神器,如果金光瑶早已到手,何必再宝贝兮兮地留着一个认主不服的鬼将军温宁。”
他道:“倘若阴虎符是后来被人送到金光瑶手上的,那么,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什么人手中得到阴虎符的呢——薛洋,你好端端一个流氓,装什么成人之美?”
全场立刻沸反盈天。
薛洋!他方才说的,是夔州小祖薛洋!
难道薛洋竟然在场?
如果薛洋真被聂怀桑带入平龙岗,那么义城、献舍、不惜拉上天下人性命扳倒金光瑶,等等罪名,便全都成立了。
这位一问三不知的聂怀桑,竟然是个比金光瑶更为可怕的人!
金光瑶报仇雪耻,对思思、蓝曦臣等人,尚放过一马。可聂怀桑为达目的,会陪着众人去围剿乱葬岗、去观音庙面对暴走的聂明玦尸体!
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安会管别人的死活?
那么,薛洋,到底在哪里?
被夷陵老祖和含光君两位绝世高手夹击,他难道还能活下来吗?
君子道的四周,气氛紧张如黑云摧城。
诸葛平淡淡道:“这里千军万马,等我们动手撕你面具,恐怕连你那张显嫩的俊脸都要给撕碎。”
又安静了一阵。
突然之间,一道声音狂笑起来。
“道长,我被这诸葛先生拆穿,要跑路了。你又不肯我用尸毒粉、又不肯我杀人,我一个人跑路肯定被他们打死。”一位虎牙少年用愉快的声调说道,“你是要对我的死负责的。待会和我一起跑路,好好保护我,行不行?”
晓星尘道:“行。”
哈哈哈哈哈哈。
那少年突然换了一种声音大笑不止,那是比他先前伪造之声悦耳十倍的甜亮嗓子。
“诸葛先生,”他扬声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黑雾术。”诸葛平道,“出现在莲花坞与江澄交手的高手,是与苏涉一样的雾面人。黑雾术是鬼道之法,苏涉和金光瑶不该会,聂怀桑也不该会。”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道,“你在兰陵当客卿时,将黑雾术教给了金光瑶,金光瑶又将它教给了苏涉,而聂怀桑的人也会这招了——”
薛洋接过话道:“那一定是我在义城被聂怀桑救了,现在成了清河客卿。”
啪。啪。啪。
他忍不住为诸葛平精彩的推理和步步为营的取证鼓掌三声。
最后,他恶狠狠道:“老子好端端一个美男子,老早就腻烦这张面具了,你不说我也迟早要摘下来!”
说完之后,薛洋一把掀开了脸上的面具,轻轻松手,那张面具便被风吹落,坠入寒潭。
随着面具落下,他露出了一双明亮如星、熠熠生辉的眼睛。
这是一张年轻而讨人喜欢的面孔,可以说是英俊的,但一笑时露出的一对虎牙,却可爱得几乎有些稚气了,无形间隐藏起了他眼底的凶残和野气。
这样一张曾经名列世家公子榜第五的脸,任谁也不会认错:“薛洋!”
众人的喊叫在君子道上嗡嗡回响,像对聂怀桑最终定罪的审判:“薛洋!薛洋!”
“诸君请看,薛洋的左手小指是齐全的。”诸葛平喊道,“是肉骨阵!聂怀桑早已修习鬼道多年,他和魏无羡可是同窗!”
众人纷纷称是。
诸葛平又喊道:“当年鬼将军在穷奇道杀了金子轩,在金麟台又杀了许多人,这些突然的失控,一定是薛洋干的!毕竟除了薛洋,天下还有谁如此精通鬼道呢?”
一个人身败名裂,便什么脏水都能往他头上泼了:“说起来,夷陵老祖也是无辜,他血洗不夜城的这笔账,应该算在薛洋头上!聂怀桑救了他,与薛洋同罪!”
众人的愤恨达到了最高。而聂怀桑知道,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他之前义城做的事也好,乱葬岗做的事也好,虽然自私凶恶,可到底没有真的害死谁。现在将鬼将军甚至不夜城的罪名安在薛洋头上,而他救了薛洋,是真正激怒了被鬼将军和魏无羡杀死亲朋的众人。
恐怕阿澄,第一个便要来取我性命。
聂怀桑苦笑着想:魏无羡啊魏无羡,你不听劝阻炼制凶尸,自己整天义愤填膺冲动行事,搞得鬼将军害死了江澄姐姐姐夫,自己杀了不夜城几千人,连同窗、战友、莲花坞的弟兄都不放过,这下,我也要被你间接害死了。
“不是他!不是薛洋做的!”谢紫彤声嘶力竭道,“晚吟哥哥的事,我从不会看走眼,仙督对晚吟哥哥是真心的!”
大家磨刀霍霍,骂声沸反盈天,谢紫彤的声音没人理睬,谢紫彤便将泣露化大,灌入灵力狠狠一拨,用巨大的箜篌声逼得众人听她讲话。
“鬼将军的事不会是薛洋做的。”她很肯定道,“温宁将随便给晚吟哥哥时,我和仙督都在场,都看不得温宁还有另外两人那副嘴脸,那时薛洋就站在仙督不远处待命。如果薛洋能控制温宁,温宁根本不会有机会对晚吟哥哥无礼!”
“仙督安顿好一切后,还要私下交代我,对于不肯听蓝启仁劝告、非议晚吟哥哥的那些人,可以用非常手段封嘴,”谢紫彤指天发誓道,“薛洋控制不了温宁!”
在场的男修,十有八九都有几分爱慕谢紫彤,谢紫彤发誓作保,聂怀桑这件罪名是栽赃不成的。
“就算鬼将军杀人、血洗不夜天城两件事,不怪聂怀桑。”诸葛平心中可惜,道:“这其他许多事,总是他做的吧。”
“我做的。”江澄突然说道。
聂怀桑的心漏跳一拍,慢慢回过头。
江澄又面不改色地说了一遍:“都是我做的。”
君子道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回掀动风波的,是三毒圣手江澄。
“怀桑连稍高端的阵法都不会画,”他笑一笑,“第二次围剿乱葬岗,大家有目共睹。”
众人对仙督当年那惊天泣地的脓包之态记忆犹新,江澄往事重提,若非事态严肃惊悚,本该忍俊不禁。
“而我从小和魏无羡一起生活,我从他那里习得肉骨阵。”在万籁俱静中,江澄突然开口,十分清晰道,“以猫设局,包庇薛洋,窥伺虎符,陷害仙督,窃技姑苏,偷习鬼术,还有数次置一众世家子弟乃至围剿乱葬岗的数千同道性命于不顾……”
他朗声道:“都是我江澄一人做的。”
接下来的君子道上,下了一盘惊心动魄的快棋。
诸葛平:“你救薛洋,没有理由。”
江澄:“他能制阴虎符,还能制魏无羡都制不出来的尸毒解药,让他给我卖命,我便天下无敌,理由太多了。”
诸葛平:“你好不容易盼着魏无羡死,不会布献舍之局让他活。”
江澄:“我压根就觉得魏无羡阴魂不散,所以才年年都又招魂又抽人,献舍只是想把魏无羡揪出来彻底碾碎,自然不是救他。”
诸葛平:“你根本不认识莫玄羽,又怎么布献舍之局。”
江澄:“我当然认识他,否则大梵山上,为何偏要抽莫玄羽一鞭,我打的就是魏无羡。”
诸葛平:“可你最后没有杀他,甚至还将陈情还给他。”
江澄:“因为我恨他入骨,在他死去的那十三年,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一生所有的委屈、不平和灾难,全都是他魏无羡带来的。”江澄道,“他给了我这么多痛苦,死掉之后一身轻松,我却还活在世上,时时刻刻承受着家破人亡的煎熬,岂不是太不公平?”
“我偏偏要他活下来,我偏偏要他多寿多辱。”江澄道,“我先放他逍遥几年,让他深深地爱上蓝忘机,再一步步摧毁蓝氏,先从小辈杀起,最后杀死蓝氏双壁,让他也尝尝我被他害死至亲至爱时,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江澄:“所以屡次三番谋害蓝氏小辈的事,正是我做的。蓝氏秘技失窃的事,还是我做的。如果不是被你拆穿,蓝曦臣根本不会活着走出平龙岗。”
诸葛平:“你害蓝氏为了报复魏无羡,你害其他世家公子做什么,根本没有动机。”
江澄:“义城中不是单单没有清河的小辈,也没有莲花坞的小辈。清河那些年人才凋零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而其他世家子弟全死在义城,正如诸葛先生所言,下一代的天下格局必将改写,我在为江氏谋深远。”
诸葛平:“你就算杀人,总不该连金凌也算计。”
江澄:“我当然是很疼爱阿凌的。可没有办法,要让魏无羡痛苦,金凌必须死啊。”
江澄面色狰狞,状若癫狂道:“我做梦都想看一看,若是江厌离和金子轩唯一的儿子也在他面前没了,魏无羡会是何种表情。”
释空住持忍不住双手合十,诵道:“阿弥陀佛。”
聂怀桑看着江澄为了替他顶罪,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轻声道:“阿澄……”
“还有你方才说的那些权术玩弄,”江澄干脆一把打断他,继续说道,“全是我授意聂怀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