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修]少年纪事 (舒璃)

　　受到了文化冲击的叶修勉强吃完晚饭，收拾了桌子，苏沐橙趴在桌上开始写作业。
　　他们的屋里没有台灯，仅仅靠头顶的日光灯照明，苏沐橙一低头刚好挡住了光线，整个本子都是灰的。叶修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转身准备去洗碗。苏沐秋跟在他身后拽下抹布，递过来的时候笑了笑，让叶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
　　“白吃的伙食这是最后一顿，明天开始收搭伙费。”苏沐秋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那架势似乎还怕苏沐橙听见，“虽然谈钱比较伤感情，不过日子还得过踏实才行啊。”
　　冷水洗碗的叶修手上一个哆嗦，差点把碗给摔了——合着他还真是来吃食堂了？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那段时间的叶修真是特别的收敛，时刻保持房客的自觉，为不被扫地出门而努力着，看起来教养良好。
　　睡过头的早上只有那么一次，隔天开始他就跟着苏沐秋准时起床，帮忙烧开水灌满沐橙的小暖水瓶，吃完饭轮流洗碗，收拾打扫。白天就摆着笔记本并排坐在床上，开了游戏也不自己去玩，跟个跑腿儿的小弟似的，苏沐秋让他做啥他就做啥。
　　后来苏沐秋想起那年少的纯真时光，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叶修这个表面光鲜内里败絮的绣花枕头欺骗了，叶修那演技，简直是影帝级别的，明明前后反差特别大，却架不住得寸进尺平稳过渡，不断地突破下限。
　　后来的后来，叶修住在窄小杂物间昼夜颠倒的那段时间里，恍惚中老觉得回到了十六岁的春天，睁眼还是挡不住光的窗帘，半梦半醒之间，有人轻轻地说早安。


第04章 很好的人
　　太阳不会因为你睡一次懒觉就停止东升西落，天气也不会因为你没被子盖而放弃阴晴雨雪，还没安稳地过上两天，现实就向逃家的小小少年展示了他的残酷。
　　在气温的又一次抽搐般的陡降中，叶修发烧了。
　　一开始只是有点喉咙疼，他小心地掩饰着不想让苏沐秋知道，当然没有吃药，自顾自地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热水。打着冷颤又艰难地挨过一个晚上以后，终于连起都起不来了。
　　“叶修……叶修？”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的塌陷，苏沐秋坐在沙发边缘，声音隔着一层玻璃水缸一样远远传来，带着晦涩不明的尾音。叶修努力扒开囹圄般纠缠包裹着思维的混沌，发出低低的应声。
　　发烧了？苏沐秋把手伸向他的额头，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苏沐秋家里当然是有各种常用药物的，他们兄妹俩偶尔生病，都是苏沐秋自行医治，虽然不能说是久病成医，好歹也算经验丰富。一看叶修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着了凉了，还好不是流行性感冒，不然传染了沐橙可怎么办。
　　他架着叶修坐起来，试图把“先吃药”的信息传达给烧得神志不清的人，叶修歪着头靠在沙发背上迷茫地看着他，半晌似乎又觉得累，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难不倒经常照顾妹妹的苏沐秋，他熟练地烧水煮姜汤，按量掰了药片喂给病号。
　　完全不知道被喂了什么东西的叶修用手扶着苏沐秋端碗的手，灌了一口姜汤，辛辣的味道刺激得他连咳几下，本能地瞪大眼睛，偏过头往旁边躲去，试图逃避这项酷刑。可惜毫无力道的反抗轻易被苏沐秋镇压，不得不灌下了整整一碗，原本就虚脱的叶修仿佛做了场噩梦般，自暴自弃地瘫在沙发上挺尸。苏沐秋在他身边继续忙碌着，用热水擦了擦脸，把暖水袋灌上水揣进他的毛衣，又切了段生姜给他擦脚心，磨得叶修又痒又难受，不住地往后面缩。
　　“别闹……叶……秋……”叶修无意识地嘟囔着。
　　苏沐秋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停下手上的动作等叶修说话。
　　“……唔……笨蛋……”苏沐秋从他蚊子般的声音中勉强分辨出笨蛋二字，还以为是在说自己，无法理解地挑了挑眉。
　　头晕眼花，四肢有如铅坠，潮水般的疲倦冲刷着叶修的身体，看上去特别好欺负。苏沐秋报复性地拍了拍叶修的脸，带着潮红的脸颊软乎乎的，温度因为发烧而比掌心略高，手感还挺好，他忍不住又揪了一下。
　　“快点好啊，”苏沐秋半真半假地威胁道，虽然叶修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你要是不早点好，传染了沐橙的话，就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结果这场春天的感冒比想象中还要难缠，叶修一直处于精神混乱的状态，脸颊绯红，温度烫得吓人，看着连呼吸都难受。苏沐秋把他搬去床上，两床被子都捂上了还是模模糊糊喊冷，被拍着肩膀抓着手安慰了一通才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身上总算恢复了些力气，四肢像被打过一样酸疼，搞得他忍不住怀疑苏沐秋是不是趁他睡着进行了什么惨无人道的虐待。想归想，叶修还是抱着被子坐起来，顺从地靠着苏沐秋喝了碗白粥，又吃了药。
　　“感觉好点没？”因为天太凉，苏沐秋也不敢直接给他敷冷毛巾，摸了摸额头和颈背，还是没有出汗。
　　“还行吧，死不了……”叶修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麻烦你了。”
　　“谁让你赖上我了，总不能真看你挂在我这儿吧。”
　　“……嘿嘿。”
　　苏沐秋看着叶修有点小狡黠的笑容，没有戳穿他，按着他的肩让他重新躺下：“睡得着就再睡一会，捂出汗就好了。”
　　叶修哼哼地答应，有种熟悉的在家里被母亲抱着的感觉，又温暖又安心。往常生病了也是这样，家人床头床尾地忙乎喂药，弟弟还会得瑟地在他面前炫耀生病不能吃的零食，每次都让他在心里默默发誓，等病好了一定要找个机会让叶秋吃吃苦头。
　　他闭眼眯了一小会儿，忍不住睁开来偷看坐在床边的苏沐秋玩游戏，看得无聊了又趴回去浅眠，睡睡醒醒间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一暗，苏沐秋轻手轻脚地爬进暖得不行的被窝。叶修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被吵醒时半睁着眼迷瞪瞪的，用嘱托后事一样的神情盯着苏沐秋看了一会：“我手机……在箱子夹层，给妈妈发条短信，说……恩，说儿子不孝，等混出名堂再回去……还有……别担心，我现在过得不错，遇到了很好的人……”说了一半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已经睡着了。
　　苏沐秋愣了一下。
　　叶修自以为很清醒，看上去也还挺有逻辑，其实不是烧糊涂就是睡迷糊，或者是二者皆有吧？
　　不过他还是依言翻了翻叶修的箱子，在最外侧的夹层发现了一道小刀拉出来的豁口，里面空空如也，一看就是小偷惯用的偷盗手法。所以他到底是太大条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丢了手机，还是发烧烧得忘记了？
　　苏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回去裹着被子的另一角睡下。
　　苏沐橙下午回家的时候，被苏沐秋叮嘱着带上课本去同学家住，他还是真的挺怕传染到妹妹的。对于妇女杀手级讨人喜欢的苏沐橙来说，这自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她倒是挺担心叶修，从兜里掏出一块半融的巧克力，是同学给的，原本想和哥哥分了吃，现在大方地给了病号。
　　至于自己会不会被传染，那就不是苏沐秋会担心的事儿了。
　　第二天情况就好多了，叶修出了一身汗，整个人精神了不少，爬起来又开始玩游戏。
　　测了测体温其实还在低烧，苏沐秋本来想把他按回去再睡一觉，被叶修以睡了一天多智商都要下线了为理由严正拒绝，最终仅仅坚持让他在玩游戏时披上薄被子，裹得像个大型布偶。
　　大型布偶的手指似乎也没平时那么灵活，拉着苏沐秋一起下本时犯了几个明显的失误，刚一结束就恨铁不成钢地合上了笔记本，掀开被子愤愤地站起来。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他不小心在柜子角上磕到了小脚趾，疼得撕心裂肺，脸瞬间又红了，生生憋出了几滴眼泪。
　　苏沐秋看到了，笑得几乎抱不住杯子，掩饰般地咳了一下把杯子递了过去：“顺顺气。”
　　叶修其实就是睡久了精神，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多玩一会就累了，坐在苏沐秋旁边看他和人PK，一边还指指点点的：“太水了这召唤，你要打不出perfect就吞卡重练吧。”
　　苏沐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偶尔跟叶修讨论两句。
　　“哦？原来神枪还可以这么卡视角啊，见识了。”
　　“……这对手不行，要刚才是我的话肯定不会傻乎乎站那用崩山击，换成十字斩的强制就能继续连招了。”
　　“这里，你看忍者刚才打出的那个技能，应该是不算在系统连击里的啊？怎么没摆脱他，僵直了吗？”
　　围观苏沐秋打荣耀其实是件非常愉快的事，这位不但是个高手还是个美人儿，操作起来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不急不躁，颇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叶修在网吧也见过不少人打荣耀，个个PK的时候连敲带搓，劣势的时候更是急红了眼几乎要掰碎键盘，就好像野路子的江湖侠客对上隐逸的世外高人，连半点武功都不懂的外行人都能看出境界上的差异，不用动手高下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