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奔波清扫巫帕叛军，或者为亲王秘密处理知道晶核消息的平民。
“这不是你的错。”枫姬将药剂握在掌心感受那股阴寒，打断她时表情罕见的柔和，“傲茵公爵换代前已经遗失了晶核，这件事你总该知道。”
“是的。”安川绸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上移，掠过她的脚尖，裙摆下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踝，不是她熟悉的弧度。
枫姬似乎对她的目光无所察觉，能够让亲王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只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本人根本不在乎。
“七公爵各司其职，绝对不能再有人员减少，况且我们必须要得到合格稳定的试验品，来应对族人不断遗失晶核的情况。只要有傲茵……一切叛乱都无法构成威胁！”
安川绸已经习惯了亲王换代后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只是有些疑惑。
以陛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向她解释什么的……
“傲茵需要一颗晶核来帮助我族完成研究，我在科研院的候选人里挑选过，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他们毕竟都不是我的亲卫队长。”枫姬单手托着下巴鞋了她一眼，认为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陛，陛下……是要我为傲茵亲王贡献出晶核吗？”安川绸撑在身侧的指尖开始颤抖。
阳光下的枫姬望向远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种族。”
“好啊。”
安川绸没有犹豫，应承的用词却不像之前那样选择恭谨而尊重的“是”，反倒像朋友那样点着头，说，好啊。
然后，又提出了新的要求：“那你看我一眼。陛下，那你看我一眼。”
“……嗯？”枫姬略显别扭的转过目光，不管如何无情，让陪伴自己数千年的部下死去，依旧会觉得别扭。
也仅仅是别扭。
“陛下，你会记得我吗？”安川绸在她的注视下没有一丝犹豫地剖出了晶核！捧在染血的掌心里递了出去……
枫姬注视那颗洋溢着温暖的力量之源，终于伸手接过去：“我会记得你的功劳，而且还可以正常换代，我会保护失去晶核的你。”
“那有什么用？夜族信奉弱肉强食，哪怕得到保护，我也会因为无法为你效力而成为被逐渐遗忘的废物！”安川绸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双膝跪地却执着抓住她的手。
微凉的皮肤，灼热的鲜血，永远泾渭分明的不可能交融在一起。
她失去镇定，抬眼望着她反复质问：“陛下，你会记得我吧？你一定会记得我吧？！”
枫姬在逼问的目光下缓缓点头，将晶核握的更紧。
安川绸露出罕见的轻松微笑，从身体内部开始一点点灰化。
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汇报，巫帕族的剿灭情况，失去晶核支持的夜族数量……但这些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
只有她现在的任务，是无可替代的。
在陛下心里完成一件“无可替代”的事情，拒绝留下孢子，就此消亡，让她永远都记得。
夜族枯萎只是一瞬间的事，永远沉默坚毅的护卫在阳光下逐渐消亡，飞灰被风吹散到房间各处，没有那颗孢子，所以再也无法聚集重生。
枫姬面无表情的拍掉了手上的灰尘，握紧晶核，吩咐仆人将这里打扫干净。
过了许久，她才危险的眯起眼睛推门出去：“经历过数千年的平静后，那些平民也忘了本分，是时候该让他们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宫殿的长廊尽头站着一只异族生物，本来是可以消灭存在，却因为负担着夜族繁衍的希望而受到所有人重视。
李灼楠难得离开起居室，视线垂下落在她左手上透出的光晕中：“我刚刚看见你和那个护卫一起进去，但现在只有你自己出来了。”
“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枫姬扬起晶核给她看，然后放在身后出现的新护卫手中，“把这个送到公爵府，红冽知道该怎么做。”
李灼楠已经不需要通过询问来确认那颗晶核是谁的了，欲言又止的注视她在护卫陪同下绕过自己走向远方：“你……”
“嗯？”枫姬在前方停住脚步，由衷认为人类多余的感情真是麻烦，“是想为我的护卫感到惋惜吗？我说了，傲茵是重要的试验品，她必须好好活下去。”
“牺牲一人换取一族，你们可真残忍。”
“让一族因为一人覆灭，你才是真的残忍。”枫姬施施然离开的背影依旧弱小，浓密长发几乎压垮身体。
一瞬间，李灼楠似乎看到她背后出现的巨大蓝图，书写着整个种族的兴亡史，沉甸甸的压在枫姬瘦弱的肩膀上。
历史进程从这一刻开始失控。
……
宇宙历九千年之后，奈维尔星原住民统治者巫帕族发起一场叛乱，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凭借溶解晶核的技术对夜族发起攻击。
虽然成功几率并不高，也很快被正规军镇压，却让人数本来就不多的贵族更加寥落。
不断有人失去晶核沦为普通生物，而且这个现象不可逆转，毕竟元老会没有人工合成晶核的技术。
枫姬孤零零的站在大殿里，面对跪一地的部下和身旁的李灼楠，瞳孔不断收放。
“我还有这个人类，夜族不可能输！”
第78章
李灼楠觉得现在寄人篱下，就算不能笑脸迎人，也应该和表面上的所有者搞好关系，至少不要弄得太僵。
但枫姬的护卫死去后，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对那个所有者的好感了。
安川绸曾经奉枫姬的命令去截杀她，但在她死后，李灼楠心里的那一点芥蒂早就消失，只剩悲哀。
为效忠而生，因效忠而死。
这是护卫的命运，那么自己呢？算算时间，傲茵应该已经完成换代了，为什么还不出现？
大概本身不擅长思考这种深奥问题，李灼楠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时，天边的两个太阳都已经西斜。
天色傍晚，但这个星球的日照时间很长，她看了一眼床头悬浮星空造型的闹钟，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有点饿了……”李灼楠托着略为突出的小腹翻身下床，动作失去了平日的灵活。
虽然这个外星混血孩子在她身体里就像死了一般，从诞生开始就没有任何征兆，安安静静的完全像棵植物，李灼楠也在不自觉的保护它。
奇妙的母性本能，就是不知道傲茵有没有了。
李灼楠一边想着名义上的孩子他爸，一边慢腾腾的往餐厅挪去。枫姬基本不会随意打扰人类，给予她最大的自由，走廊里空空荡荡，每一个角落却隐藏着摄像头，暗地里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人类的一举一动。
李灼楠加快脚步。
夜族的进食场所一向很大，这个餐厅从前是枫姬专属，但自从人类搬进来后就转移了使用权。李灼楠的饭量再大也不如夜族能吃，所以一张五米的加长餐桌通常只使用不到三分之一。
今天却不一样。
枫姬的宫殿外表风格古典，内部却处处彰显着星球最高科技。餐厅的电子门在扫描巩膜验证身份后无声开启，露出内部严阵以待的工作人员。
还有坐在首位的枫姬陛下，和摆的满满当当的长餐桌。
“今天怎么晚了两个小时？”枫姬不悦的开口，显然已经等了她很久，却没有碰面前的任何食物。
李灼楠被这种质问一般的语气逼得心烦意乱，一声不吭的重重坐在对面。
“为什么不说话？”枫姬不依不饶的执着追问，举起盛满红酒的水晶杯。
李灼楠用餐叉戳了一块牛排，听见她的声音，再饿也失去胃口。
枫姬用翠色眼瞳紧盯她停顿的动作：“用绝食来向我表达反抗的决心吗？我听说地球人已经极其罕见，说不定早就灭亡了……那么你负担的就是两个种族的未来，必须拿出相应的觉悟！夜族需要的食物热量非同一般，你这样下去……”
亲王陛下难得唠叨起来，而且喋喋不休没有停止的架势。
或许孕妇身体里多了一个人，脾气也是两个人的脾气，李灼楠本来没有绝食的打算，环视周围的侍从却改了主意。
“你为我准备餐点。”她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由夜族亲王为我布置的一顿晚宴，我一定胃口大开。”
亲王不愧御下有方，说出这样带着大不敬的挑衅言论后，在陛下并未许可时，居然没有一个侍从出来呵斥人类！
只是正在做的事通通一顿，各色鲜艳的眼瞳不善地盯着异族。
李灼楠紧张的捏住餐布一角。完了，她离“和所有者搞好关系”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但枫姬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侍从紧张起来！
轻飘飘的离开座位，认真的用银纹瓷盘取出一块涂抹酱汁的烤深海鱼，把圆白菜一样的配菜挑了出去。
“请用。”枫姬俯身将银盘放在她面前，堪称恭敬的行了宫廷礼。
“咔咔咔……”
一连串眼珠脱眶下巴落地的声音。
作为帝国三亲王之一的陛下，哪怕见到其他亲王也不过点头了事，帝国迄今为止还活着的夜族，根本没有人见过她低头的样子！
李灼楠想吃这种烤鱼，只是因为离得远才选了别的。枫姬小小的身体看上去非常柔软，做事时让人有种欺负孩子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