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能够忍耐,但是漠然会让汪曼春的愤怒更甚。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扑簌颤抖,眉尖拧起,现出痛苦的样子。
他生得好,即便这样依旧是好看,整个人荫生出一股平日里不会有的纤薄的透明感,几乎是叫人爱怜的。
阳光从高处的小窗投进来,他脸上淋漓的血痕在阳光下闪着流离的鲜红血光,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妖邪,妖异的美。
“的确有引人犯罪的本钱。”汪曼春冷冷道,“不过到此为止。等到伤口粘合结痂,就会像是七八只大蜈蚣横在脸上。你会变成彻底的怪物,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自己照镜子都要做噩梦。”
汪曼春又下令道:“把他衣服剥了。”
光洁柔软的身体,薄皮纤骨,腰特别细,风流荏弱的形容。
汪曼春细细地审视了,低下头凑近他耳边,凉阴阴道:“你该考虑去窑子里工作的。”
随着话音,她以手慢慢抚过他肩头,细腻的皮肉似乎能吸着手掌。
媚骨天成,少不得芙蓉帐底,春动七情。
不难推测那些前尘往事、风月文章,汪曼春眼底燃着两簇暗火,利落地一转身,沉声命令:“先上开胃菜,拿架子右手边那根皮鞭慢慢招呼他。”
鞭是条好鞭,牛皮制,上有倒钩。
一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继而,密集的鞭打声连珠炮一般响起来,轻易就将人抽成了个血人。
明诚明显疼得厉害,早软成一团,身体颤抖不停,似是要厥过去了。
汪曼春手下是做惯了这事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人累了,便换下一人,始终保持着落鞭力度威势。
汪曼春双手交叉于胸前,闲闲看着。犯人越痛苦,她便越开心。
鞭打是机械的事情,她看了一阵,起初还有些兴味,后来渐渐有些烦腻,便叫人抬了桶热水进来。
她亲自动手,去盐桶里拣了块拳头大的盐块出来,拈了拈,感觉尚算可以,丢给旁边一人,叫他将下一步的物料调好。
一桶浓盐水很快搅拌成型。
汪曼春一抬下巴:“把他衬衣浸里面去,好好地、仔细地给我浸透了!”
那人小心地将明诚衣服拿过来,谨慎地让盐水均匀渗进去。
汪曼春寒声道:“天冷,给他把衣服穿上。切记,每颗扣子都要扣齐、扣好。”
浸透盐水的衣服密丝合缝地贴到血痕纵横的身上,没有一处错漏,灼烧般的痛感顺着每一道创口滑进去,喧嚣盈天。
看到人疼昏过去,汪曼春也不着急,只叫人帮他将衣服捂紧。
须臾间,人就又疼醒过来。
汪曼春稍稍满意,吩咐道:“等会待他适应些了,便把衣服再剥下来浸水里。打半个小时再穿上去。你们轮流来,不要停。”
安排好之后,汪曼春转身出了刑室。她累了,要去休息。
这是第一天的份量,还有第二天,第三天……
明诚不是硬骨头,不待打就愿意一切招供,但汪曼春并不关心。
偌大的功劳已经到手,与之相比,现在能得到的,只是些鸡毛蒜皮。
据明诚说,他是一年半前加入的中统,因为没受过系统训练,所以平常做的主要都是些搜集信息的工作。之所以能直接向天戈汇报,也是因为跟天戈有一层特殊关系。
至于是什么特殊关系,汪曼春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那种色迷心窍脑满肠肥的东西。
她将76号一应严刑都上全,并不是期待他说出更多。她只是美其名曰要审讯清楚不愿错漏。
精神性药剂从脊椎注射进去后,他所说的也并没有比之前交代的更多,而且内容上亦保持一致。
这代表他说的一直是真话。他真的再没什么可交代。
价值被榨干,汪曼春已经把明诚看成一个死人。
只是她还没有折磨够他。
到第四天上,她有更满意的收获。
再一次注射药物后,电击中明诚不止是抽搐,视线也彻底空茫。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喉咙中逸出呜咽之声。如果不是被束缚着,大概会将自己彻底蜷起来。
看起来,精神已经被打破。
这不是伪装,而是在有一个时段里,成为真实。
他的暗伤发作了。
对外界的感知几近屏蔽,意识被拉扯进漆黑浑浊的噩梦之底。
汪曼春不知道内情,她只是双手环胸,愉悦地欣赏这一幕。
她认为,这是她的功绩。
只是,到这份上,也是有些无趣了。
明诚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变得丑陋可怖,身上亦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所有的创口都是略为粘合便又重新被撕裂,已经坑坑洼洼粗糙不堪。现在,连精神都破破烂烂了。
彻底废了他,便可以结束了。汪曼春这样想道。
汪曼春亲自上阵,用铁钳将他十根手指一根一根掰断。
鲜艳的液体沿着垂软的指尖一滴滴流进她掌心中,汪成浅浅的一洼。
汪曼春凝视手掌片刻,忽尔低低一笑,抬起头来,模样傲然,下令道:“明天处决。”
再收拾他,已经没多少意趣。而且,她也不能把明楼的话当耳边风,让明楼不快。
第57章 他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让他康健平安地活着
汪曼春亲自执行枪决。亲眼见证他死亡,她才可以安心。
这一天,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前原佳彦。
前原佳彦向她提出,希望可以观看行刑。
汪曼春一怔,继而笑了笑,道:“前原先生是对行刑场面好奇,所以想看看?”
前原摇摇头,说:“不,我跟明诚有些私交。可惜,他走上了歧路。我想送他一程。”
汪曼春心中冷笑,对明诚的反胃又深了一层。以明诚的秉性,跟前原的交情大概又是在异色方面,否则别人没理由在这样时刻仍愿意来看他。
可他已经被毁了,前原若看见他如今的样貌,只怕表情会十分精彩,说不定立刻拂袖就走。
汪曼春露出一个笑容来,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没有问题,我们一起去刑场。”
明诚被绑在行刑架上,模样当然是十分糟糕的。
前原望向他身上,只是略皱一下眉头,居然并没有多余表现。
汪曼春大为失望,故作客气道:“您想跟他说几句话吗?”
前原摇摇头:“不必。一切按规矩来就好。”
汪曼春点点头,说:“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她做了个手势,沉声道:“行刑。”
枪响之后,一切结束。
照惯例,有专司检查之人小跑步过去,探过犯人气息后,对汪曼春点头示意。
汪曼春下令道:“把尸体丢给野狗。”
前原在这时候出声,他说:“汪处长,是否可以将尸体让我处置?”
汪曼春纳罕道:“您要做什么?”
前原轻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过到底相交过一场,我希望,至少让他尸身有一隅之地栖身。”
汪曼春稍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前原先生对友人的仁慈之心。”她转身对手下道,“你们两个,去帮前原先生把这事办了。”派出两个自己人盯着,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前原一颔首,客气道:“谢谢汪处长了。”
乱坟岗上,荒草萋萋,尸骨横陈。76号处理后的尸体都丢在这里。
他们避开七零八落的尸体堆,在边上角落里挖出一个一人大小的坑来。
前原俯身抱起明诚尸身。眼前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不复人面桃花。但他并不在意,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又以手试触了几处,似是思索着什么。
默默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低下头,在那双干裂失血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然后,他将他抱进土坑中。
76号两特务在上面填好土,将尸身完全覆住。
“谢谢二位。”前原微微颔首道。
说完,他也不多停留,便带着吉野转身离开。76号的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回去复命。
路上,吉野闷声道:“我本来以为,少爷只是为了承诺才来这里。”
“你觉得不是?”
动乱岁月,此身未必久长,祸福旦夕,无人能够说清。有一日明诚和他漫谈间,说到了这一事上,前原静静听了,说道:“若你遭遇不测,我会为你收尸,入土为安。”
吉野小声嘀咕道:“我觉得,少爷像是爱上他了。”
“爱上他,很奇怪么?”前原淡淡问道。
“您不觉得,他的样子很可怕吗?”
“你不明白。”前原微一摇头,“在我看来,他跟昔日一模一样。”
“怎么会?”吉野不解。
“颜为心载。心没有变过,容貌又怎么会变?”前原知道他无法理解,说完之后便不再解释。
从看到那幅《世界》开始,他看到他的世界,他的内核。
强大的意志,坚韧的灵魂,耀眼到刺目的存在。虽然不知是怎样雕刻而成,却已隽刻成了记忆中的原风景。
试探也罢,逼迫也好,都是智计的较量,他并没想过要毁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