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沙弥尼的带领下来到正殿。在正殿佛像前,身穿青灰色僧袍的比丘尼盘坐在莲花蒲团之上,一手转着一零八粒菩提念珠,一手轻敲着木鱼,以同样的节奏低吟着佛经。
司空摘星从来不知道佛经可以被念诵的这么好听,虽然他一句也听不懂。并不是说司空摘星不明白其中意思,而是女尼用的是一种他完全陌生的语言在念诵,那经文最初最本源的梵语。不过庙堂外树间麻雀倒像是听懂了其中教诲一般做出回应不断附和着。
司空摘星也在女尼身边的蒲团跪下,不过他并没有拜佛的打算至少是这一刻,而是探着身侧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此时正全神贯注诵佛的女尼。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少了脂粉的衬托,也自然少了那份妩媚,更多了几分脱俗,若一定要形容的话竟有些像是那画中走出的观音。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看不到半点被红尘所染的活菩萨,前一夜却如同那刚从阿鼻地狱走出的恶鬼。
“难怪那些和尚总是喜欢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司空摘星忍不住开腔。“你现在这样看着真像是个看破红尘慈悲为怀的活菩萨。”
女尼并不在意司空摘星的不敬,而是继续念诵着经文。
见邀约自己前来的雇主并不打算理会自己司空摘星有些扫兴的直起腰。
不错了,司空摘星要来见的人就是这‘女尼’,也就是他这笔‘好生意’的主顾。而这‘女尼’也并非真的剃度出家了断红尘的女菩萨,而正是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绝对不是善男信女,但是就是她这样一个比鬼更可怕的女人竟吃斋诵佛十数年,她所研读过的经书藏典所知晓的人间事理怕是能让众多高僧都惊叹不已。也就是她这样一个总是给司空摘星亏本生意的主顾,这一次却白白送给了司空一笔前所未有的好生意。
昨晚司空摘星与法无法天两个人之间的那场对弈,都被他用两个字‘偷的’给蛮混了过去。倒不是司空摘星不愿意去讲述自己的经历,而是他知道说出来不由有人相信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会这种结果。更重要的是如果将那解压真正的来历说出来绝对会徒添麻烦。
众人都以为这解药,是司空摘星使劲浑身解数从无法无天身上窃取而来。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无论是解药,红杉还是毒破竹都是无法无天自己交到司空摘星手中的。他唯一从无法无天身上偷到东西便只有那把伞。而仅仅是这一样东西便已经将他弄成了那副狼狈模样,并耗费了太多的时间。
现在再回想起来,司空摘星觉得昨晚说无法无天小看了他,绝对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蠢的话之一。那时的无法无天绝对没小看他半分甚至高估了他很多。
‘我的确错了,我太高估你了。’无法无天看着趴在石阶上已经逼入绝境的人。
‘……’司空摘星刚想反驳什么,并打算调用起身上内劲拼命的时候。却看到无法无天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大口喘气,就好像是一条脱离水的鱼,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企图要呼吸却无济于事。
这一刻司空摘星明白无法无天说的没错,他确实被高估了。无法无天早就有意送他一份大礼,可是当礼物送达的时候他却连接住也做不到。无法无天的不适并没有持续太久。
无法无天慢慢的在司空身边蹲下,先为他给伤口止血,在司空的左臂上有一个半尺长的伤口,伤口并不深可是因为无法无天喂毒的关系,即使封住了穴道还是流血不止,而且重入铅块无法动一下。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了,我已经时日无多。’
‘……’司空摘星看着无法无天,并不为这个消息震惊,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的。
‘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更也许就在明天。所以我想要把一切的账都清算干净了。’淡淡的说道。‘该扔的情,该讨的债,该赎的罪。我不想带着这些该死的东西一起离开。’
‘你想做一个人而不是鬼。’司空摘星还记得无法无天这句话。
‘其实我并不知道。’无法无天轻声答道,在她听来这句话更像是一句指责。‘司空巧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无首龙无法无天却从来都只是一个鬼。人会死但鬼不会。我希望自己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鬼,可是我又会怕就这样结束。’
‘……’虽然为眼前的人感到可悲,可是现绝不是可以花费时间来感叹的时候。司空摘星突然抬起右臂想要下手,但是奈何他还没有恢复过来,手被无法无天扣住。无法无天一个用力扯拽,司空的右臂也硬生生的拽脱臼。
这一下的剧痛牵动这身上所有的伤口,司空摘星张着嘴,却从喉头挤不出一点声音。无法无天却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塞到司空的嘴里,并用手捂住他的嘴迫使他咽下去。
‘你想偷走是我身上全部的解药是不可能了。毕竟被偷走的东西又怎么能作为报酬呢,而且不只是全部报酬。’无法无天有些无奈的说道。并站起身解开自己身上那件红色的长袍。
‘报酬?’司空摘星抬起头看着无法无天。
‘为我偷一次,这是给你的报酬。放心这一次是好生意,绝对不是亏本买卖。’说着无法无天已经将衣服脱下,递到司空摘星面前。
‘……’司空摘星完全没料想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也没有太多疑虑,他抬起此时勉强可以再次活动的左臂,一把握住那件衣服。
‘五云庵。’留下这地会面地点之后无法无天便越过司空摘星顺着阶梯向下。
司空摘星一个用力将自己脱臼的右臂装起来。站起身,将那件衣服披在身上,再拾起地上偷来的红伞,冲入到那依旧未散去的紫色毒雾之中。
去做他难得做一次的救星。
这也是司空摘星不肯做解释的原因。如果他说了解药真正的来历,肯定会有人质疑这些解药有问题的,这一定是无法无天的另一个阴谋。司空摘星却没有半点质疑,或是担忧自己会不会成为害死所有人的凶手。倒不是他信任无法无天,而是他根本没有选择不去赌。
司空摘星侧着头看着身边依旧在诵经的人,不禁的开始猜想这个总是让人闹不懂的女人,究竟是想要让他偷什么。但是不论是任何都行,这都绝对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既然都已经在这佛前跪下,便顺为那近来时运不济,灾祸连连的人祈求一下神佛的关照好了。司空摘星并不信佛,并不是说他否认世间有神佛的存在,只是他从来没有指望过可以让佛祖保佑自己,即便有也与这世上千千万万的陌生人一般与他无关。
然而司空摘星却要比很多一进到寺庙之中,就只知道在佛像前不停的磕头,一味的只知道祈求佛祖保佑的人更懂得要去如何请求帮助。有些人会抱怨自己求佛千万次却都没有应验,并非是不灵验,而是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而导致佛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在对他说话,又怎么可能会帮助到你。
首先你一定要凝视佛像的面容,看清楚记住你要拜的是什么神佛。合上眼将佛像印在心中,将双手前伸满满俯下身叩拜,直到头发也落在地上。这时候一定要记住将摊开在面前翻转手腕手掌向上,只有这样佛才会来到你的身边倾听你的诉求,片刻之起身合拢双掌。
如此反复三次叩首。看上去像是一样的动作重复了三次,可实际上每一次都有着微妙的差异,而代表的意义也完全不同。
这第一次叩拜是唤佛,摊开手掌是为了送上贡品和虔诚的心意,告诉佛祖你现在需要他,有些话想要对他说,希望得到他的帮助。起身的时候手掌一定要五指并拢紧紧贴合,表明你已经对佛祖献上了手中的一切没有半点余留,并在心中默默请求他能抽片刻时光来细细听你叙说。
而第二次叩拜便是要迎佛,摊开手掌为了恭迎佛来到你的掌中。这一拜最关键的就是一直保持着手掌向上托举的状态,因为佛已经到了你的手中。接下来轻轻的收拢手掌,将佛轻裹在其中。再将轻扣在一起的手掌贴近胸口微微垂下头,让嘴唇贴上指尖,你便可以对着手心之中的佛叙说出你的请求,也让佛看到你心中最深的念。
而这最后的叩拜,既是送佛。摊开手掌恭送佛离开。最后双掌紧紧贴合在一起凝视佛祖以表敬意,并牢牢留住佛留下的些许福瑞。当然也必须要许下所求得应之后的回报。毕竟这世间有得必有失,有舍才会有得。即便是再法力高强的神佛也不可能凭空创造出任何东西,一切都不过是世间万物之间的循环变化。
不增一分,不减一分,不滥生,不枉灭。
黄昏晨钟暮鼓
鼓声不似钟声那么清透,却更具震慑力,似乎在告诫那些属于夜的孤魂妖物,切勿太过放肆。
用过简单的素斋作为晚膳,禅房之中司空摘星已经沐浴更衣。无法无天为他准备的衣服与前两日将他丢在南宫门时的相似,只是颜色并非素白而是司空更钟爱的月白。
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无法无天看到房间里的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勾起一抹笑意。走向同样被她此时的模样弄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