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李小狼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两人告别,他转过身的同一瞬间,身后少年的温和微笑着的表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沉寂。
对于和家人彻底失联这件事情,孔云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孔家作为华夏传承最悠久的家族之一,各种各样的手段和渠道都不会少,孔家也不缺他的精血之类的材料,如果真的要找人,没有可能会比德拉科来得要慢。
他始终不愿意往这个方向细想,不代表他对此毫无知觉。
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别的事情?亦或者,这就是父亲和二哥的决定?在明知道孔雍会做出什么行为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类似于……默认的回应?
思及此,即使是孔云自己,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心乱如麻起来。
此时此刻,距离孔雍彻底失去灵力,只剩下了三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一定会在最后的三天内,杀死那些被他事先就列在名单上的人——而他如果想要阻止对方的行为,同样也必须在最近的三天内做出选择。
他心里乱糟糟回想着,一边随着街道上的人群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环境忽然又变得安静下来,喧闹的人声也渐渐散去。
“小云。”
他闻声抬头。
灼热的太阳躲进云层里,四下里的微风,似乎也变得阴凉起来,不远处的街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对他微微一笑。
孔云抿了抿唇,声音干涩的喃喃:“……大哥。”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地,原本还只是一个轮廓的身影,忽然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不过十几秒后,那人便含着淡淡的笑意,站在了他的身边。近在尺咫的青年微微半躬身,亲昵摸了摸他的头:“在烦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听吗?”
被动的接受了这个颇有些亲昵的动作,少年微微垂下眸,目光从对方脚下空空如已的地面一扫而过,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却是轻轻的又唤了一声:“……大哥。”
“我在这里。”青年微笑起来,声音温和的重复道:“别担心,小云,不会有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大哥都在这里。”
是记忆里久违的,温柔又坚定的声音。
仿佛是被蛊惑一般,少年微微向前又靠近了一步,却又在距离青年只有一步的地方戛然而止,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低声唤他:
“……大哥。”
刚刚浮起不到一秒的狂喜,就这么被他停下的脚步强行压了回去,青年掩下阴戾的神色,面上却仍是一派温和的笑意:“小云,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似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异常,少年仰起头,专注的凝视着他,轻声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为那天的选择……后悔过吗?”
其实并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青年漫不经心的想。世人总爱作茧自缚,被困在自己亲手铸下的牢笼里挣脱不得,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那把用来打开那一切的钥匙,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被深深的,埋在了他们的回忆之中——
“可是,这样的那样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啊。”
记忆仿佛草地间惊起的羽毛,随着熟悉的声音和面容缓缓飘起,三年前的自己似乎就是那样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看着明亮的阳光顺着他漆黑如墨的长发,一直爬进了他温顺宁静的眼里,看着他独自坐在那里,弹完一首浩然决绝的曲子。
起身,从容赴死。
第56章 意志
德拉科低下头, 静静的注视的钟面上的“致命危险”。
这其实不是一个选择题, 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犹豫的,就像他和母亲纳西莎约定的那样, 一旦属于孔云的那部分变为“致命危险”, 他就会及时收手, 回到马尔福庄园, 继续他未完的假期。
以他的性格来说, 能够做到现在这一步,其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毫无缘由的, 这会儿他看着钟面上久违, 只在伏地魔时期出现过的“致命危险”, 脑中想起的,却是当年那个在霍格沃兹,顶着无边的恐惧,独自谋划要杀死邓布利多的自己。
只是看一眼,他对自己说。
如果情况真的有伏地魔那么危险, 那么他就立刻离开,门钥匙或者幻影移形, 什么都好, 总之, 再也不管那个家伙的死活,任他自生自灭。
抱着这样的想法,德拉科最终还是循着钟上的指示,找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面对某个强大的, 像是伏地魔一样的敌人,但眼前所见的一切却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敌人,没有妖怪或野兽,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寂寥的树林,而他想找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树林的深处,更确切的说,是站在树林的尽头,咫尺可见的悬崖边缘。
只待再往前一步,就会一脚踏空,摔得粉身碎骨。
思及此,低年级斯莱特林脸色微变。
能够让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自愿站在悬崖的边缘的,会是什么?这个想法刚从他的心底冒出,眼前的一切,骤然生变——
仿佛是一场梦。
记忆中或旁观,或亲历,或耳闻的那些事情,此刻却一股脑的走马观花般呈现出来。德拉科只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的霍格沃兹,那个曾一度热闹过,这会儿却陷入无边沉寂的霍格沃兹礼堂。
作为全校师生一同用餐的公共礼堂,这里无疑是霍格沃兹最热闹的一角,每个学院的学生都会在这里用餐,彼此交流各种各样的见闻,然后在一顿愉快的早餐或晚餐后,开始或结束每一天。
但此刻的霍格沃兹礼堂显然不太一样。
属于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小狮子们表情凝重,俨然已没有了往日的活泼热闹;赫奇帕奇长桌边的座位空了一小半,小獾们不再叽叽喳喳的交流有趣的八卦,兀自低垂着头,沉默的进食;拉文克劳长桌上,依稀只能看见寥寥几个高年级的身影;最旁边的斯莱特林长桌,则只剩下排列整齐的,空白的椅子。
没有人说话。
德拉科的目光在空空如已的斯莱特林长桌边上停留了一瞬,穿过诺大而沉寂的礼堂,继续往前走。
餐桌边上的学生们依旧低着头,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厄尼-麦克米兰从大门处走过来的时候,甚至直接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一个堪称惊悚的画面,作为当事人的德拉科却平静的推开了礼堂大门,无动于衷的迈了出去——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格兰芬多院长深深的拧着眉头,她的表情严肃得可怕,这会儿低头望向身前几个低年级的小家伙时,眼眸里却不自觉划过一丝柔软:“接下来我们需要面对的局面会非常,非常危险,这不是你们能够参与的战场,明白吗?”
德拉科低下头,并不意外的在眼前的低年级学生的长袍上,找到了象征的格兰芬多的徽标。
“我明白你们想要守护霍格沃兹的决心和勇气,但是我们的敌人是伏地魔,这太危险了。”麦格-米勒娃就那样静静矗立在那里,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告诉眼前的小家伙们:“回去!”
德拉科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他不过往前走了那么几步,眼前的场景却再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英国房屋,德拉科只扫过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麻瓜的房子,困惑的心情尚未从心底升起,他再一抬头,自己所在的位置,就从门外到了房屋之中。
眼前是陌生而普通的麻瓜家具,以及微笑着的麻瓜夫妇。德拉科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他转过头,很快就留意到那张被郑重的摆在柜子上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和女人对着镜头,露出了同样温柔的笑容,正中间的女孩其貌不扬,蓬松的头发杂乱的顺着普通的脸蛋,乱糟糟的向下垂去。
某个房间的大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缓慢的打开的。
出来的女孩长着和照片中的少女一模一样的面孔,不同的是,她此刻穿着的,是一件纯黑色的长袍,脖颈间的领带则是鲜艳的红色,胸口处绣着一只精致的狮子,她回身带上门时,隐隐还能从那只长长的袖袍里,窥见一支不长不短的魔杖。
“晚上好,赫敏。”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挽起袖子,将还冒着热气的早餐摆在中间的桌子上:“明天就要去霍格沃兹了吗?”
“晚上好,爸爸,妈妈。”女孩也笑着冲自己的父母点了点头,她微微抱紧了怀里的书,若无其事的道:“是的,麦格教授临时有一项实验,希望我能够早点去帮她。”
就像每一个普通家庭那样,赫敏-格兰杰与自己的家人进行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餐,晚餐过后,格兰芬多少女主动承担了洗碗的职责,一切结束之后,一家人又坐到了沙发边上,愉快的进行日常的交流。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德拉科,就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直到夜深。
赫敏-格兰杰低下头,悄无声息的推开了属于父母的那扇房门,她的目光在床上沉睡的男人和女人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德拉科都几乎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看见女孩平静的举起了手中的魔杖,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