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十年前，你究竟想要和我说什么？”
张起灵眉毛轻扬，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像初春冰雪消融，溪水欢快地流过冻硬的土地。
他缓缓向吴邪贴近，俯下头，目光深情又孤独，“我以为，我永远都没机会说出这句话了。”
距离太近了。吴邪下意识抬手，却被更大的力度压下去，紧接着，他丧失了言语一切的能力。
风从微红的面颊上吹过，他最终也没机会听到张起灵的回答，不，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张起灵吻了他。
十年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病房，金灿灿暖融融的，吴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嘟囔了一句：“几点了？”
“两点了。”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回答了他。
他偏头努力睁大眼睛，看见张起灵正坐在床边椅子上看着他，右手里拿着一柄水果刀，左手握着一个苹果，苹果皮弯弯曲曲地垂下来。
吴邪才刚睡醒，脑袋还晕着，他盯着那段摇摇晃晃的苹果皮，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张起灵见吴邪半天不说话，放下水果刀抬眼，就见吴邪目光呆滞地盯着苹果，眼睛跳动着绿幽幽的光。
张起灵：“……”
他从削了一半的苹果上切下一块，用刀叉着喂进吴邪嘴边。
吴邪张嘴把苹果咬下来，嚼了两口，清甜的果肉唤醒了他，这回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一抬头看见张起灵：“诶！小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起灵嘴角一抽，连带着握刀的手也一抖，刀刃切断了拖得长长的果皮，掉在他腿上，他沉默一会，捡起果皮丢进垃圾桶，平复了下对吴邪神奇的起床气的感叹，再开口的时候，他又回复了平静的语气：“没多长时间。”
“哦哦。”吴邪接过张起灵递给他的苹果，“要不要分你一半。”
“不了，你吃吧。”张起灵抽出纸巾擦了擦水果刀，“你恢复的怎么样？”
吴邪虽然眉毛耷拉下来，但还是语气轻快地说：“医生说没多大事，但是我天天躺在床上——”他忧郁地摸了摸病号服下面的肚子，“我都胖了。”
张起灵安抚地拍拍他的头，又揉了一把，“你那只是虚胖，等你腿好了，活动两天很快就瘦下去了。”
吴邪冲他呲牙一乐，张起灵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看着他，吴邪一颗少男心被张起灵这一个眼神撩拨的扑通扑通跳，脸红的像番茄。
“老张啊。”他低头捂住胸口装作受伤很重的样子，“你这么会撩，怎么坊间还会流传你是谈恋爱会死星人的流言啊！”
张起灵笑意更浓，“坊间？”
“就是学校。”吴邪摆摆手，“天知道我们班有多少小姑娘喜欢你，哦天，要是被他们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
张起灵想了想，真的收起了笑，他慢慢向吴邪俯身过去，吴邪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愣是没敢动，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的时候才停下来。
吴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不是因为激动……实在是，他感觉他一开口两个人几乎都能亲到一起去。
他屏住呼吸，看见张起灵的眼中，映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而他知道，自己的眼里也只有张起灵。
也许只是一瞬，可他更感觉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漫长，知直到张起灵直起身子，充足的氧气随着他的离开重新盈满吴邪的鼻腔，此前他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然后他听见张起灵在他头顶说：“可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
扑通，扑通。
他还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震得他胸膛，发出隆隆回响。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所爱隔山海
吴邪被托着后脑轻吻，他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仍然感觉到张起灵凝视着他的目光，一如十年之前，他也是这样专注地看着自己，说——
——可我不在乎别人。
——我只在乎你。
夜色渐深，他们站在公园静谧的一角肆无忌惮地拥吻，太阳完全落下去了，深蓝的夜幕拉起来，夜色模糊了路人的视线，张起灵一手托住他后脑，另一只手绕过后背抱紧了他，那是不容挣脱的力道，不过吴邪此时也不想反抗，他趁着嘴唇稍稍分离换气的时候伸出双臂抱住了张起灵的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登时被无限缩短了，胸膛紧贴胸膛，他们唇齿交接，仿佛是最后的疯狂。
张起灵吻他吻的很深，带着隐隐地被压抑久了的疯狂，吴邪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也开始回应他。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于自己的未来他还茫然无措的时候，张起灵就以一个强硬的姿态闯到他的面前，如果他真的不想见到他，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躲开他，但是他……却不想拒绝。
所以他一次次纵容自己，其实也在等待着张起灵的反应，隔着一条鸿沟的他们其实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直到其中一方忍无可忍，跨过那条界限，吻住了对方。
一吻结束，张起灵又在吴邪唇上温存了一会才稍稍离开，额头抵着吴邪的，鼻尖蹭着吴邪的鼻翼。吴邪微喘着气，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张起灵，张起灵看着他难得乖巧的目光，心里一动，偏过头又吻上了他。
结果他们又开始没完没了。
张起灵像个刚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不厌其烦地吻着他，刚一放开，又纠缠上去，吴邪也纵容着他，眼里不知不觉带着一丝他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过了一会，张起灵终于放开吴邪，头垂在他耳侧，发梢轻扫他脖子上的软肉，弄得他有点痒痒，想笑的时候，忽然想起点什么，又忍住了。
他确实在试探张起灵，可张起灵又何尝不是来试探他呢，如果非要说，当年最受伤也最无辜的，就是他，十年过去，他早已做好张起灵冷漠待他是陌生人的准备，但这个人还是这样……小心翼翼，满怀爱意。
张起灵从来都不是这么小心的人，他却让他一次一次踏过他的底线，我何德何能让你这么对我，吴邪心里涌起一阵甜蜜的疼痛，又开心，又疼惜他。
两个人沉默片刻，同时开口。
“留下来吧。”
“我不走了。”
吴邪顿了顿，笑起来，他心里一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大石忽然就不见了。
二叔，我终于想明白了。
我永远都不能用放弃的方式给我喜欢的人带来幸福，因为幸福是两个人的事情，任何人单方面的牺牲都不能让两个人得到幸福。
“我不走了。”他轻轻却坚决地重复了一遍，伸手抱住自己怀里的这个男人。
我无论如何，都要在你身边。
回应他的，是张起灵身体短暂的僵硬之后，紧紧抱住他的拥抱。
张起灵抱了一会就把他轻轻松开了，离开前鼻尖蹭了蹭吴邪的脸，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吴邪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掩饰性的低下头，掩盖脸上难受的表情。
“我走了之后，你是怎么……”吴邪声音发紧。
“我……”张起灵微微抬高视线，仿佛也沉浸到了回忆之中，他想了想，然后道：“其实硬要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每天上课，自习，考试，无非就是这些。”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不，我根本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张起灵慢慢说着，“我不知道你在哪，不能去找你，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但生活还得继续。”
“大学我留在了杭州，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孤儿院里的孩子，另一方面，也是想等你回来。大学四年里，一直有好心的人匿名资助我的学费，我也很感激那个人，其实一切都很好，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孤独。”
吴邪听了，心里一紧，抓住了他的手。
张起灵下意识地反握回去，然后顿了顿，安慰他：“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
吴邪知道他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释怀，他刚要开口，就被张起灵摇摇头制止了：“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事了。”
吴邪看着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虽然张起灵是安慰着他的语气，但他却心里明白，过去倘若真的那么容易过去，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因为张起灵的原谅而痛心。
你以为时间是最好的伤药，其实治好的全是皮外伤。
过去的伤痛就是伤痛，伤痕可以消失，但曾经的疼痛，以及带着思念和伤痛艰难前行的记忆，会永远留在生命里。
他心疼张起灵心疼的不得了，过去他带给张起灵的苦痛如今尽数加诸在他身上，如今他终于理解了，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张起灵静静注视着吴邪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像船驶进港口，他想叹气，又怕让面前这个有时勇敢到吓人，有时却无比怯懦和胆小的小动物一样的人受惊躲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着吴邪的目光有多温柔。
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能比这一刻更加确定，他对吴邪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