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这个……这个是制服啦。”
被人当面夸赞容貌好的情况对罗马尼来说还是第一次。那些英灵总会根据他的声音把他描绘成一个胆怯、没有紧张感的形象,像艾泽这样直白而又正面的评价是十分少见的。
“那个时候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男人软绵绵的,不过意外的还挺有趣……这样的感觉上。”
艾泽抿了口清水,继续道:“真正觉得你帅气……是在管制室发生爆炸后,你对着一片火海喊出‘迦勒底的种火不能熄灭’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种火’是你们指代能源的代号,所以听到你说出这个词的第一反应就是……哇,竟然那么轻易地就可以说出这种具有陌生感、仪式感的词语,这个男人不简单。”
“……这不就都是误会吗。”
罗马尼听到现在,可算是知道自己最初在对方心中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形象了,感情那些“帅气”、“可靠”什么的,都是对方一开始对于迦勒底制度与设施不甚了解才得出的错误结论啊。
“错误?当然不是。”
好像是能够读心一般,艾泽在罗马尼的心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就迅速出口否决了对方。
“有责任心、努力、长得好看……会鼓励我、安慰我,这都是我亲身体会到的罗马尼你的优点啊。”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因为你偶尔在通讯中显露出的不靠谱而生气,但是在我之后发现,你其实有在暗地里默默地一个人担下一切的时候,我就瞬间改变了对你的感官。”
“医生。”
艾泽十分认真地呼唤了一声罗马尼:“我在起初能够十分淡定地对你说出‘我会完成grand order’这句话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具有多么大的责任感……实话告诉你,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把冠位指定当回事。”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场游戏,世界毁灭了,我身为最后的御主,通过修复特异点、结交新从者的方式,总能磕磕绊绊地走到最后,达成最美好的happy end……我在一开始的时候从来没有正视过人理烧却……”
“直到我某一天突然发现你大半夜地在医务室里找药吃。”
黑发的少年定定地看着罗马尼,目光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我发现你……在我从未注意过的地方,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为着人理、为着迦勒底、为着……我。”
“维修设备、巡视仪器、召开会议、疏导心理……你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我几乎不能想象。”
“也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所有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存在的。”
“迦勒底不是游戏场,你们不是npc,我也不是那个总能打通he的唯一主角。”
他弯了弯嘴角,似乎想要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艾泽不再看着坐在自己手边的罗马尼,转而移开了视线,将目光聚焦在了手中那朵被他□□成了一堆废纸的道具花。
“如果我不努力,我会死,你会死,整个世界都会不复存在。”
“艾泽……”
听了对方仿佛剖析自身内心那般说了那么久,罗马尼突然就意识到了,为何对方会在最初的记忆片段中给他留下了一种莫名疏离的感觉。
以为自己只是在玩游戏的人,自然不会对周围的人与物投入太多感情,因为他们会清晰地知道,自己和那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但为什么……
罗马尼看向艾泽。
现在的黑发少年身上已经没有那种疏离、陌生的感觉了。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他开始努力回想。
记忆并不是常识,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自发地从脑中冒出。虽然罗马尼已经自信完全恢复了以往的所有记忆,但当他想要回想起一些什么的时候,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脑海中搜寻的。
“……是那次吗。”
他从“罗马尼阿基曼”与眼前少年相处的记忆中翻找出了一段比较靠前的内容。
那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教训,是为数不多的、他气到把对方骂哭的场合。
“意识到这一切的真实性后,我就开始畏手畏脚。”
艾泽没有去追问罗马尼话中所指的内容,而是朝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在战场上开始退却,开始游移不定……英灵开始对我产生质疑,而他们的质疑又让我更加深入地感受到了对于未知和无力的恐惧。”
“那个时候……是医生你最先注意到了我内心的问题,哈哈。”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泽突然笑了两声。
“从来没见你那么生气过。”
他朝着沉默的罗马尼眯了眯眼镜,眸中隐隐有水光划过。
“从来没有。”
“‘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那么不值得被你信任吗,在你感到恐惧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扭回头,向我们寻求帮助呢’。”
“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那么不值得被你信任吗,在你感到恐惧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扭回头,向我们寻求帮助呢。”
艾泽的声音和罗马尼的话语叠加在一起,前者在两人话音刚落的时候弯了弯嘴角,轻叹了一口气。
“你也还记得。”
“这怎么忘得了。”
罗马尼摇摇头:“现在看来,当时的你根本就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从忽略周围的一切人,到不相信身边的所有。”
“嗯。”
艾泽坦然地点头:“恐惧蒙蔽了一切,让我完全陷入了混乱。”
“而在那个时候,是医生你把我骂醒的。”
“不知疼痛的人和畏惧疼痛的人都不会活的长……”
罗马尼叹息一声:“既然是我让你从最开始‘无畏’的幻觉中走了出来,那我自然要负责把你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至少现在知道了你所有完整的心路历程,我觉得我当时应当肩负起这样的责任。”
“就算不知道,你当初也这么做了啊。”
艾泽笑眯眯地歪了歪头:“所以……嘛,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我好像开始就有点对你动心了。”
“……啊。”
“不要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啊。”
艾泽笑了:“这件事应该算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吧?总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开始更加深入地了解你……然后就发现,你真的真的太辛苦了。”
他轻轻道:“所以一开始想要给大家帮忙,搞些好玩的小活动,也都是想要帮你分担一点工作压力罢了。”
“越走进你的生活,我才越了解你的本质,然后越被你吸引。”
“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罗马尼阿基曼。”
艾泽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吸了吸鼻子,一下子收紧了自己捏着红色纸花的手。
“在圣诞节前最后问你一次。医生……罗曼、罗马尼。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在少年郑重地问出这句话后,室内刹那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
罗马尼从未料到对方竟然会在这个场合突然表白,他感到自己原本平稳鼓动的心跳一下子乱了。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在心中喃喃自语。
眼前这个孩子……这个少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那么美好。他敏感、脆弱,却又坚强、开朗……他是一个矛盾的个体,却又因为这些对立的存在而显得那么富有魅力。
他看着他一点点地融入这个世界,一点点地成长起来,一点点地对自己敞开心扉。
冠位指定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想,这孩子怎么心那么大,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想,为了保证他在特异点的安全,他这个做后勤的是不是应该更加努力一些才行。而后来,在他看到了对方的突然迟疑、突然退缩后,他的第一个想法不是“他变了”,而是“果然,这才应该是正常的表现吧”。
就像罗马尼先前所说,不怕疼的人和畏惧疼痛的人都会死的很快,只有能够感受到痛觉、并以此为戒的人才能长久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他本以为在为对方开解心病的时候,会用一种更为缓和的方式,但在实际的操作上,他却最终选择了用一种强硬的姿态,直截了当地怒骂了对方一顿。
你当迦勒底就你一个人吗,你把我们的努力当摆设吗,觉得害怕为什么不来向我们求助。
三个问题连连抛出,既是对对方的责问,也是当初的他对于自身所作所为的反思。
他、他们这些迦勒底员工,到底是做的多么差劲,才会让这么一个15岁的孩子感到那么的不安。
令人痛心,令人揪心。
还好,对方最终还是从这么一场心理诊疗中恢复了过来。
然后,就如同艾泽会关注他一样,因为放不下那个心思深重的少年,罗马尼也开始偷偷地将大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对方身上,他看着那孩子一天天变得开朗、、爱笑,变得可以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变得更加体贴、会关心人,也变得……变得更加喜欢粘着自己。
没人会拒绝这么一个完美的孩子,更不用说是知道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完美”的罗马尼阿基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