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等什么征战结束,现在就去。”林瑄用无知撑着额头,积攒的情绪消耗了他的精力,不愿睁开眼睛面对他无法面对的苏慕清,“你现在唯一能为朕做的事就是幸福得生活下去。我们都不值得幸福,但是你值得啊!”
苏慕清笑着望着身边的林瑄道:“慕清也希望看着你幸福。”半晌有开口道,“慕清之前的人生目标就是为父亲洗清冤屈,等着征战结束他就能翻案,做为苏家唯一的血脉我才能好好得过自己的生活。皇上,若是有来生,慕清想做一个男人,和侯爷一样和你做知己……”
“我这一生很少觉得亏欠他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歉疚又不知道为何歉疚的人,甚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能弥补你。”林瑄狼狈得望着她,“我真得输了,求你放过自己吧,日子还要向前看……”可苏慕清只是含笑望着他并不答话,他恨自己没有巧舌如兰能改变面前女子的心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当初,林瑄登基后才知道皇兄的情报网络之庞大,之前简直低估了它的力量。当丁默和他联系上后,他已经带着苏慕清带着他的新计划准备奔向周国。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潜入周国大将军白凯府邸。方法同样清晰——白凯爱美女,苏慕清便是绝世美女,可白凯已是六十有余的年纪。林瑄虽初登基却对苏慕清算是有些了解,想来丁默将苏慕清招入麾下也是因为她绝世容颜。他和苏慕清是旧识,知道她的身世心里多有怜惜自然不想让她走上这条一路见不到光明的道路。林瑄下旨让丁默送苏慕清回照国,可惜这两个人竟是一个都没有听他的……无奈,林瑄气得带人拦住从晋国要去周国的两人,林瑄永远记得当时苏慕清生无可恋的眼神中些许倔强。林瑄将马横在林荫道路中间,说:“慕清,朕记得当年的君子之约,立誓之日至今都不曾有心违背。当初的雍王会护你一世,如今的景帝难道会背信弃义吗?”
“皇上,今日抉择乃是慕清深思熟虑之选,全凭自愿。”苏慕清迎着风又一次看清常出现在梦境里的人,比从前更为消瘦和沉默。她不是莫国的公主无法帮他复仇,如今她更笃定要帮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替父亲洗冤要替他复仇,当初在苏家查到的通敌书信与白凯有关。
任由林瑄给她说尽道理分析形势都没有动摇苏慕清的决心,林瑄闷得胸口疼在第二日在清晨骑着骏马消失在尘土中,苏慕清说各自安好,两不相欠。当时林瑄怎么都没想通为何苏慕清不愿意跟他回照国,继续过着平淡安心的日子。岁月,历练……林瑄有时也会想起苏慕清那天笑着望他说:“皇上,以后慕清也能帮你分担了。”这时,林瑄总觉得胸口有些闷得喘不过气。从白将军府送出的消息,每一条都出自苏慕清之手,最后一句总是,望君一切安好。
如今相见,林瑄发狂似的每一句话都来自这些年对苏慕清常日累月歉疚。如果当初他就明白她的心意,恐怕说什么都要把她带回照国。林瑄总说,他这一生什么都还得起,除了情,他不还情。可惜,这次他又败了,林瑄有时候甚至有点恨自己的克制和对别人的理解,若是少了这些,无须理会只用让人把他俩绑走就好……
夜晚的风雪没有变小,反而因为寂静能听到“簌簌”的落雪声。苏慕清将温好的酒为林瑄和杜蓬莱满上,屋里火盆里发出微微的噼啪声。杜蓬莱不客气夹起一筷子冬笋,赞叹道:“真是鲜美,又脆又甘甜,府上庖厨好手艺有口服。”
“今日的庖厨祖上是照国人,杜先生喜欢就好,多食些。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让庖厨再做送过来。”苏慕清微微笑道,见林瑄已经连饮三杯不过吃了一点绿叶菜,苏慕清夹起一块炙烤的鹿肉放到林瑄面前的碗里,正在林瑄低头看着碗里鹿肉之际苏慕清也给杜蓬莱夹了一块鹿肉。
杜蓬莱自然是吃人家嘴短,见林瑄依旧食不知味的样子,不满得出言道:“我说李公子,你这饭吃得跟上刑似地,还让不让人开心吃饭啦?就算你不考虑我,也要为苏姑娘想想吧?”林瑄这才注意到苏慕清几乎没有给自己夹菜。
林瑄的脸色终于又阴转晴,他自己的挫败感内疚感都是自己需要承受的东西,“慕清,你别光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林瑄举杯和杜蓬莱苏慕清又小酌几杯,气氛变得温馨欢乐起来,在这冬日大雪的夜晚。
夜里,四下静悄悄,庄园里的人都睡下了,林瑄和杜蓬莱站在走廊上任由细碎的风雪刮在身上。杜蓬莱手里拿着一直黄暗的灯笼,放空似地站在林瑄身边,连林瑄回头望着他都没有发觉,“杜先生想什么如此出神?我还以为今夜应该是我难以入眠,没想到你找到这了。”
杜蓬莱站着叹口气,倒像是有些看透世事的无奈,“折磨李公子难以入眠的事情无非是欠债难还,至于我嘛……不说也罢。”
“又想家了?”林瑄望着杜蓬莱的眼睛。
杜蓬莱不置可否,只道:“想有什么用,倒是李公子不必介怀。”
“哦?杜先生有何高论?”
杜蓬莱抬头看了一眼林瑄道:“你真想知道?”
见林瑄当真地点点头,杜蓬莱搓了搓手,寒风一个劲儿往脸上身上扑来,“慕清不适合你,其实可能你也不适合慕清,只是没有尝试的机会给她。”
林瑄到有些讶异杜蓬莱竟第一次开口说这些,“杜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答案就在你自己心里,你是不是也曾这般想过?”
林瑄缓缓地茫然点头,慕清的感情太热烈而深沉,让他觉得喘息不了更别提有回应。他可以关心她的一切,愿意保护她的一切,却生不出半分儿女情长,是他太爱季悦君早已将没有多余的情分可以分给别人半分。
杜蓬莱拍了拍林瑄的肩旁,语重心长地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别说苏小姐,你不也一样吗?若是做不到,那就做到不打扰吧。”林瑄抬头望着杜蓬莱,有些深刻的怀疑:“杜先生,对感情理解倒是不同境界,不知道是谁让先生生出如此精辟看法,我到时对这个人有几分好奇。”
“啊呵——”杜蓬莱似乎没听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时候不早了,真困。”
“你的哈欠总来的是时候,行,回屋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林瑄见他躲闪,也不再追问。既然连杜蓬莱都不愿多说,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揭伤疤可不是林瑄愿意干的事情。
杜蓬莱见林瑄推门进了房里,不禁希望他今晚劝告苏慕清的话她能听进去,似乎这成为了他和苏慕清永远的秘密,他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深陷泥潭……没有为爱而奔跑过的人生略显苍白,苏慕清的人生在杜蓬莱看来够丰满了。
第二日,风雪依旧。
林瑄没有准备再逗留,天留人可惜留不住。
从风雪山庄里出来,苏慕清一直笑着朝林瑄挥手,一如当年她第一次见他。
他说,照国再见。
她在风雪里笑着说,好。
冬日是老人难熬的日子,对于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也是一样。从染上风寒起,先是卧床不起,各种名贵药材吃了一遍都不曾好转,连日的高烧开始昏迷甚至开始说一些胡话,把在床前伺候的莫芷情只会唤作涵儿,一会儿唤作澈儿,少有的清醒时候却独独一件事死死不让她病重的消息传给林瑄,她怕自己病重的消息会让在战场的孙子分心。直到林瑄离开风雪山庄的第三日才接到莫芷情派人送来的加急信件,带着侍卫快马加鞭得朝京都赶去,一连七日只到驿站换马时休息片刻,林瑄话很少一路上再没有笑过。杜蓬莱跟着挺了七日,赶到京都时脸色苍白却也比林瑄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进到宫里林瑄来不及换衣直奔安寿宫,莫芷情见林瑄发髻松散,身下衣摆沾着泥眼眶发青,只他自从接到消息起肯定焦虑坏了。
“皇祖母呢?!”林瑄喝问道,目光扫视着大殿里的太监宫女。
“皇上,放心。”莫芷情上前拉起林瑄的手,“皇祖母还在。”
林瑄大口喘着粗气,眼眶泛红。仍有莫芷情领着她朝着进入这从小不知来了多少次的寝宫走去,熟悉的路上似乎铺上厚厚的棉花脚底软软的。无论林瑄多么想压抑眼中的泪水,可泪水就不是不听话得往外涌出来,皇祖母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又是含辛茹苦得将两个孙儿养大成人,又看着两人一次次迈入那曾经带走至亲的战场……
跪着趴在床榻前,床上从小就熟悉的面容还是如此慈爱,岁月添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如今林瑄细细看简直是触目惊心,花白的头发,褶皱的皮肤,苍老的双手,皇祖母已经老了。林瑄的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他拉着皇祖母的手。太医在殿外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又治愈的方法,自然的更迭谁能有本领来救?只求皇上不会牵连。
林瑄从踏进皇祖母的寝宫就没有离开一步,太医都说太皇太后难熬过今晚。昏迷中的皇祖母一直没有醒,林瑄眼睛都不眨得盯着皇祖母的脸。莫芷情端着人参汤也很林瑄一样跪在太皇太后床前小心端起一碗递给林瑄劝道:“皇上将这碗参汤服下,或是这几日皇上倒下……皇祖母更指望谁呢。”林瑄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去,端起碗把汤三两口就喝掉。莫芷情熟练得将太皇太后扶起垫在腿上,轻声对林瑄道:“皇上,给皇祖母喂些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