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冲着繁星闪烁的暮色轻吠了一声。
火神打了个激灵, 乱码的大脑也顿时重启了程序。
“……话说,一般动物会从那种小盒子里面钻出来吗?”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火神刚想用手指着次郎, 转而又觉得将脆弱的手指暴露在“敌人”面前实在太过于危险,只好用眼神示意。
终于……意识到了吗?深觉无力的纲吉和山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多谢了, 次郎。
他无声地对完美配合出演的匣动物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火神君,你知道我和山本的关系吗?”纲吉没有正面回答火神的问题。相比起迂回战术,直球对于火神这类一根筋通到底的人来说或许能更快解决问题。
但他不想。
循序渐进地将冰川那暗涌在海面之下更大的山体,抽丝剥茧般地慢慢暴露出来。
“哎?你们不是……朋友吗?”这个问题让火神颇为意外。
难道,实际上他们关系并不好?
“是朋友哦。”纲吉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但更是家人。”
火神的目光在两人看不出有任何共通点的面容上流连着。
“可是,你们看起来不像是有血缘关系。”
“我们有比血缘更牢靠的东西维系着。”他语气笃定得毫无纰漏。
而牢牢绑着他们的枢纽,恰恰是名为“家族”的无形之物。
“而且,火神君和那些类似于灵体的东西之间,也有某种物质在联系着吧。”
火神无言以对,显然他对现在的形势仍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纲吉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空气中弥漫着的淡雅莲香全部纳入肺中。
“火神君,接下来你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可能与你以往的既定认知相差甚远。或许你对现在生活的一切并无丝毫的不满,但很可惜。”
他宛如一个即将对家属宣布手术失败的主治医师,神情肃穆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已经回不去了。”
·
事实证明,火神的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确实没法回不到过去的水平。至少,从眼前这个身材并不出挑,眉宇间偶尔会有带有怯懦温柔的褐发男人口中说出的话,让他在那一刻哑口无言。
毕竟,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总会从第一印象来粗略地判断对方,乃至他的职业。
“虽然现在介绍可能有点晚。但毕竟是这样的职业,说出去的话别人也只会当你是个疯子在胡言乱语罢了。”
纲吉体贴地解释了前倨后恭的原因。
尽管火神想装作刚才自己产生了幻听,但很显然效果甚微。沉默了好一会儿,火神才慢吞吞地开口,眉头紧拧:“所以,泽田你是那个……蛤蜊家族的首领?”
“……是彭格列。”
纵使他逃不出充斥着谎言与背叛的世界,无法切断与家族的纽带,他也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所在的家族真不是靠卖海鲜发家的。
纲吉看到火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与这里算不上和谐的气氛相比,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夜空倒是给人一种静谧的柔和感,无法辨别出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微风拂过浓密的叶子,沙沙作响。
正当纲吉思忖着应该如何解释更为妥当时,耳边突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那个声音,从一开始细弱蚊虫得几乎难以察觉,到后面逐渐变得清晰可闻。接着,墨蓝色夜空的一角如同久经失修的墙体般剥落了一块,如同玻璃碎掉的刺耳声音随之而来。
“喂喂,竟然能打破骸的幻境……”山本诧异地喃喃道,不由得握住了背后的刀柄。
一抹金红在纲吉的眼中一跃而过。
他不动声色地把火神挡在自己身后。
破损的大洞露出原本阴沉的天空来,逐渐凝聚在一起乌黑的云骤然翻卷起来,厚重的云层时不时还能看到支离的雷鸣电闪。
“……来了。”纲吉像是自语的话和猝然落下一道白光糅合到一起,旋即巨大的灵力如吐息火焰的巨龙般凶猛袭来。周围的树叶被带起的风吹得七零八落,脆弱的枝条也被这股力量轻易折成两半。
待那道耀目的白光散去后,火神才半眯半睁地抬眼看这仗势颇大的来人。
“诶,怎么会……”那双红色的眼睛浮现出一丝茫然。
原本已死之物再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
感知到危险的次郎一改先前的乖巧模样,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呲牙咧嘴地冲着不速之客摆出防御姿态。
这一切,都被那双葡萄般大小的圆溜瞳孔尽收眼底。
“先前是我方的失礼,才导致了一系列的误会。”
因忌惮于那棕发青年周身荡着的强大力量,从天而降的白毛狐狸没有选择进一步靠近火神。这只的相貌与之前火神遇到的狐之助相差无几,硬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大抵就是眼前的狐之助礼数明显要周到得多。
作为时之政府量产型的辅助式神,在生产的过程中难免会有瑕疵品的出现。而瑕疵品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情绪起伏过大,性能不够稳定,无法耐心地进行引导。然而,为了避免浪费,政府将攻击的性能写入这些瑕疵品内,并派其去追杀暗堕的式神和反叛的审神者。
但因内部人员的操作失误,让原本其乐融融的迎接变成了充满恶意的追杀。
“作为时之政府的代表,我特此前来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前爪中间,接待过无数审神者,对任何情况都游刃有余的经验老手来说,让对方先卸下防备才是首要任务。
而且,就算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不忍心对无害的小动物下手吧。
心里算盘打得极稳的狐之助抬起了那绘着涡型妖纹的额头,摇了摇那条蓬松的大尾。
然后它就对上了那双冷如凝冰的金褐色眼眸。
暗自吞了口口水,狐之助面上仍维持着冷静。
“请允许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时之政府的特派人员狐之助,前来协助审神者的工作。”见火神满脸的茫然,狐之助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往前踏了几小步。
“您已经收集了三把刀剑。其中打刀两把,短刀一把。”
大脑中存有容量巨大的数据库,狐之助轻而易举地脱口道。
“而且您身上拥有初代审神者所特有的刀帐。所以您可以说是被神选中的当仁不让之人了。”
狐之助不加掩饰地赞美着火神。
“初代什么的……是第一代吗?”火神隔着布料摸了摸还躺在口袋里的刀帐。
“没错。您现在所持有的刀帐原本是初代审神者专有的。”狐之助点点头,“不过后来因为她的过世,这本刀帐就不翼而飞。政府光是为了找回那些封存在其内的刀剑就费了很大的功夫。毕竟那可都是政府的「财产」呢。”
对方尖细的嗓音所说出来的话让火神倍感不适。
尤其是将明明已经有人类喜怒哀乐的清光他们比作财产。
天生的敏锐让狐之助注意到了新审神者的不快,它很快为自己的失言圆了场。
“虽然这些刀剑具有人类的外表和行为,但实际他们都是复制品,即使被破坏也可以再生。所以请您不要露出那种表情。”狐之助讨好地冲火神摇了摇尾巴。
见火神态度软化下来,也不似刚开始对自己防范有加。狐之助终于切入了正题。
“您也知道虽然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但很快整个计划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
它像是为了特意照顾火神而放缓了讲解的速度。
西历2205年,为讨伐自称历史修正主义的时间溯行军而成立的时之政府,开始了一项光荣而伟大的计划。唤醒古代名剑,觉醒其力量为之战斗,为此他们召集了许多拥有强大灵力的审神者,逐一进行实验。然而,不少优秀的审神者在相性实验中,因承受不住时空跨度的压力而溺死在于历史的洪流之中,就连存在过的意义都一并抹去。
最后,仅存活下来了一个人。
“只有初代审神者活了下来。当时,她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将有几十名刀剑男士的本丸打理得仅仅有条。不光是这样,讨伐溯行军的辉煌战绩也为后人所津津乐道呢。”
“那……?”火神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它,“后、后来呢,请问。”
狐之助摇了摇头,垂下眼帘。
“人类终究是脆弱之物,抵不过器官各性能的衰老啊……”
不慎模糊的尾音消失在划破空气的刀风声中。
清亮的刀身倒映着狐之助因惊吓而全身毛发都炸得立起来的倒影。
“……阿武?”讶异于同僚的意外举动,纲吉低声地唤他的名字。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同等的诧异。
“……阿纲,我刚才并没有动。”
更令山本摸不着头脑的是,直插·入土地的时雨金时刀身上渐渐浮现出新月的纹路。
“怎、怎么回事?”
未等火神得到任何答案,一双带着寒意的手从背后,轻轻地抬起了他的下颚。
“鹤差点搭上性命给您的忠告,可得听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