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谢谢你救了我……”虽然对方没有明说,火神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而且,他刚才的举动在另一种意义上也算帮助了自己,所以火神老老实实地道了谢。
不过,那个小狐狸自称是政府的人员吧,杀了他真的没问题吗?担忧地瞥了一眼被肆意生长的杂草掩盖起来的肢干,火神烦恼地蹙起眉。
注意到了他的忧虑,黑发金眸缓缓开了口:“如果不杀掉,最终困扰的还是加州他们哦。”
听到熟悉的名字,瞬间卸下所有防备的火神,有些激动地一把抓住对方的衣摆:“你也是加州他们的伙伴吗?啊,请问!”
对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愣神,随即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衣摆。
“这夸张的敬语可吓到我了。”
他眼中未泛起任何波澜:“不是哦。”
“诶?”火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是如暖光般的眼瞳颜色,此时却如一汪深井。
“我并非他们的同伴。”
“可是……!”刚准备辩解什么的火神话未说完,顿时觉得身子一轻,一股惊人的力道提着他的后领向后跃进树丛。枝繁叶茂的树木刚好可以挡住两个成年男子。
“嘘,安静。”对方带着皮套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同时,眼风凌厉地扫过前方。火神被他捂得有些喘不过气,但碍于对方与外表不符的力气,他只能以用微弱的呜咽来以示不满。
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因为有人来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眼前本如京都小径般娴静的景色和着对方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满是新绿的植物,现在看上去十分阴暗。树间的阴影也变得昏暗阴沉,穿过缝隙的风更是显得异常黏腻。
刹那间,某种难以名状的不安略过火神的心头。
待来者进入火神的视野中时,他就十分庆幸这只捂住自己嘴巴的只手了。
因为——那应该无法称之为人了。与揽着自己的家伙不同,萦绕在周身的紫色不祥气息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出现的。精壮的体格,人类的外壳,头上巨大的乌帽几乎遮去了他半张脸,但唯独如野兽的眼瞳投射出异样的紫光。嘴巴两侧像是裂开一般微微张合,尖锐的獠牙对应着不似人类的青黑皮肤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加上覆遍全身铁灰色的硬甲,横生在肩胛骨处的骨刺更是在阳光下衬得发冷。
“被好闻的气味吸引过来了吗?”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彼此之间能够听见,青年的脸上一副见怪不怪的冷静模样。
“……那是什么?”火神拨开他的手,小声地问道。
“溯行军。看样子应该是一把打刀。”他轻描淡写道。火神曾听清光提到过,溯行军是一群妄图改变历史而堕入魔道的精怪之物,而据清光所言对方不是早已被消灭了?不过,听闻终归是他人所言,直到火神亲眼所见到这些本该出现在末世电影中的恐怖生物,他竟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需要……报警吗?一闪而过的滑稽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正当两人屏气凝神之时,那名溯行军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朝他们匿藏的方向慢慢走来。身后尾椎处粗长的兽尾骨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起伏着。
“哎,不能吓敌人一跳还真是遗憾。”轻柔的叹息消失在羽织的摆动中,映入火神眼中的是对方行云流水般的抽刀动作。挥刀的右臂如同振翅的鹤翼,隐约之中有对身后的自己有保护之意。
与人类模样极为相似的敌打刀挥下手中的重刃之时,青年轻松地反手接下了攻击,同时迅速拉开了与之的距离。
“喂!小心!”明知自己如果贸然出去,不仅帮不上对方的忙,还很有可能拖后腿。但火神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出来,警惕地看着眼前非人非鬼的敌短刀。对方的刀已经抬起,光是那无形的气焰就足以割开他的皮肤。
但火神还是选择有勇无谋地挡在青年面前。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敌打刀竟维持着举刀的动作停下了。晦涩阴郁的瞳孔死盯着火神,散发出阵阵幽光。
火神被他看得浑身发冷。
“嚯,这还真把我吓到了。”他把吃惊压制在淡然的笑容下。随即刀锋一转,另一只空闲的手用力将火神往后一拽。火神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而未等他反应过来,额前的几缕发丝就在眼前轻飘飘地落下。
如果不是对方及时拉了自己一把,被削掉的可不只是几根头发了。
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的头还好好地呆在原本的位置,火神吞了口口水。
“请您好好呆在那儿。”松开抓着火神衣领的手,青年的语气变得不再轻佻。即使保持着应有礼貌,但实际上却完全是已经下命令的态度。语毕,他迅速改变了持刀的姿势。刀尖斜指地面,极薄的刀刃直指正朝自己缓缓走近的敌打刀。挥刀的一瞬,对方也以同样的速度提上。
一时刀光剑影,双方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激烈的打斗所旋起树叶和尘土,就如同一个隐形的结界一般,将其暂时与外界隔绝。
我要帮他!
手还未触碰到放着刀帐的口袋,火神就感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扭头一看,他几乎快要窒息了。因无法承受繁重的枝叶而垂下的枝干上,缠绕着一尾骷髅白骨。那空洞的眼眶与漆黑的漩涡相差无几。一截一截的森森白骨正如蛇般缓慢顺着自己的手臂向上蠕动,生有犄角的头颅在口腔处咬合着一柄短且锋利的小刀。
骷髅的外形和衔着的短刀上都与正和青年对峙的敌打刀一样,附着着浓重的黑紫色寒气。
他就像被吐着红信的毒蛇盯上的猎物,不敢轻举妄动。
冰冷坚硬的白骨磨得他小臂生疼,它所碾过的地方都会在皮肤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红色压痕。最后,它选择停驻在了火神的肩膀处,空洞的眼窝毫无生气地看着他。
它……在观察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火神,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它的额骨。下一秒,脸上传来一阵刺痛让他不禁轻呼出声,旋即温热的液体顺着脸流了下来。然而缠在他手臂上的白骨,已经硬生生地被折损成两截,摔落在地上。
未等火神抬眼望去,一件带着血腥味的羽织并不轻柔地覆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罩住。
“暂时遮一下味道。”指腹将那道并不深的血痕抹开,对方的金眸似乎有暗流在涌动着。
……什么味道?不解地抬起望去,火神却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向下拉了拉羽织,他看到青年内衬和服垂下的衣袖,纯白的布料上染着大片斑驳的血迹。
就好像鹤轻敛起的翅膀。
可能是受伤的缘故,青年的动作不似方才的敏捷灵活。渐渐位居下风的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接下的每一次攻击都十分吃力。而眼下更为糟糕的是,带着血腥味的羽织未能完全盖住对方身上近于喷薄的强大灵力。
青年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他敏锐地捕捉到不详的气息最起码还有三股,正在逐步朝这边靠近。正思忖如何让那人安全撤离,敌方的刀刃已经直直地朝他的身体劈来。
……真伤脑筋啊。他轻叹一声。
未等到刺骨的疼痛,他的眼前就出现一片绯红,宛若明艳爆炸的火舌。电光火石间,他看见那个红发的男人手持着红色刀柄的利刃,倏地挡下了那致命的攻击。
“诶,清光?”终于反应过来的火神,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刀。
他……明明召唤的是清光啊?
召唤出的,竟然是本体吗?余光瞥到了静静躺在不远处的红色刀鞘,青年不动声色的迅速绕到敌人的身后,刀尖对准敌方的要害,一刀致命。
偌大的躯体轰然倒下,萦绕在周身的紫色气息也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确认对方不会再起来后,青年气微喘地将刀插入地面,以作支撑。
感觉……快要撑不住了。他心想,眉宇间依旧是岿然不动的淡然。
……果然二十个已经是极限了吗?
脚边的黑影如涟漪般一圈圈地无限扩大,无数只黑色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脚踝,腰身,最后是轻盈地缠上了他白皙的脖子。它们将他的全身都泼上了漆黑的重彩。
焰心般的瞳孔仿佛是被刀刃上的血珠晕红的,变得暗沉不已。
“……喂!你还好吗!”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又恍若近在耳边。
火神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双眼逐渐变得猩红,暗如极夜的黑几乎将他身上的白和红都全部盖过了。慌张无措的火神,身体于理智先做出反应地紧紧抱住了他。
“别去!”
火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摇着对方。
大脑的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在这里放弃,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一定!一定能回来的!他紧紧地抱着那把绯色的刀和一袭黑衣的人,告诉自己。
恍然间,脑海中浮现出了几个字,火神无自觉地喃喃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