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逡巡了屋内一群人,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不说,没事,本官跟你们就耗着。其他心理没鬼的不要叽歪,不要废话,误工费损失费的,老子我十倍赔偿你们!”
“阳台不放小花小草,放个那么大的屎盆子?”贾赦猛地一拍桌子:“给本官说意外,无心之失,放狗屁!”
“你们是老李头的部下对吧?”贾赦一张口,本想让人增加兵力围困住着地方,一只蚂蚁都不许放走,但眼角余光扫见燕捕头和自己的四大武护卫五人齐齐摇头的一幕,骤然冷静了下来。
他被屎盆子气得失了理智了!
护卫能动,可不能碰兵。
贾赦沉声,压着火气:“这里没你们什么事情,便请先回去,老李头哪里我自己去解释,这事别插手!老子我自己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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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宇接到消息的时候刚跟工房汤书吏和钟平商讨灌溉水利之事,一听捕快小张喘着气来报,当即面色一惊。
“回……回崔大人,燕捕头初步勘查,这可能是蓄意谋杀贾大人的。”捕快小张语调轻了一分,在崔宇身边,小声禀告一句:“小的来的时候,已经有巡城的兵马营队伍过去了。京城兵马营的李将军是贾将军昔年下属。”
崔宇面无表情,脑海不其然跳出了一条旧闻:据说贾珍失踪的时候,贾代化直接就带兵翻了,还是他堂弟贾代善稍微规矩点,边补流程边翻遍京城。
贾赦自幼在其祖父膝下长大,据闻也随了国公爷的急性子,还跟隔房他大伯父贾代化特投缘。贾代善想收拾自家儿子,不是被自家爹娘就是被兄长拦着,气得只能“培养”贾家第四代。
现在都威胁到自己小命了,贾赦会如何?
崔宇想都不敢想那场面,匆匆跟汤书吏和钟平商交代了两句,便急急忙忙命人备马,点了衙役随行。一到现场,就见的客栈大门紧闭,落地的乌盆还没被收起来,穿着贾家服侍的护卫在外正维持秩序,用细绳将绕着百姓的胳膊,把人联结成一串,老百姓们个个乐颠颠的,昂头齐齐望向屋内,似乎能从屋内噼里啪啦的响动中猜测出各种严刑酷罚。
崔宇:“……”
“贾大人怕有人浑水摸鱼,凶徒逃走,下令看热闹的都不许放过。”捕快补充了一句重点:“每人有三十文赏银。”
“…………”他是要说比上次进步?没给银票分着吃顿饭?
崔宇嘴角抽抽的推门入了客栈,只见原本亮堂的客栈此刻被黑布罩着,室内黑漆漆一片。
“关门!”贾赦看了眼入屋的崔宇,扫了眼守在门口的护卫,冷声道了一句。他正审案子刑、讯、逼、供呢!
“现场在二楼。燕捕头带人查过一遍了。”贾赦眉头拧了拧,将记载现有消息的纸条递过去。
崔宇没有接过纸条,反而愈发靠近了贾赦一分。之前推门而入那一瞬间,他看得清清楚楚,贾赦眼底隐忍的怒火,面上却是一副理智冷酷,仿若置身事外的模样。也许是有参考对象在前,一时间见到贾赦这般模样,崔宇觉得贾赦倒跟个蹒跚幼儿抱金于市一般,透着茫然无助,却又带着股决然。
让人忍不住怜惜一分。
克制住想弯腰揉揉人脑袋,说句:“小朋友,不要怕,叔叔不是坏人。”的话语,崔宇抬手拍拍贾赦的肩膀,郑重道:“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哼,那当然了。”贾赦闻言,明显松口气,悄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你会说什么与礼不合呢!这套审讯方法我从我爹哪里学来的,先关小黑屋恐吓一分,吓得人屁滚尿流,突破防线。”
“嗯,军中审、讯自有一套。”崔宇又和善安抚了受害人几句,接过信笺扫了一眼,而后带人踱步上了掉落乌盆的房间。
这是一个大通铺,屋内摆设简单,一排建议木板床,一茶几和四个竹凳子。屋内有六个人,两个家贫的寒门学子,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三个外地来的小商贩。案发时,商贩和混子四人正闲聊,一个因体弱受寒正补眠,一个在温习功课。
至于阳台,是用来挂衣服的。
据说,都没有看见为何乌盆会在衣服架子上,还正好摔在了贾赦跟前。而且房间的乌盆也在,没少。客栈其他房间的乌盆也在。
崔宇看了眼那摇摇欲坠的两根支架,至于充当衣服架子的细竹竿早已因为承受不住乌盆的重量断裂了,不过倒是剩了两根还在支架上。
立在窗户前,崔宇凝神细细思索已知的信息,脑海里模拟着乌盆落地,因为重,那原本用来撑衣服的竹竿……
贾赦瞧着人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自己也跟着静默。虽然若是从前,他定然不会踏进这种小破客栈的,不通风,里面啥味道都混在一起,臭气熏天。但眼下,为了自己的小命,就不捏鼻子了。
崔宇眼眸一沉,当即拿起竹竿看了看上面那刻痕,由垂首在窗栏上寻找。这家客栈经营了十来年,破旧不堪,窗栏上也有不少刻痕,但最深的一道的确是新的。
贾赦见崔宇有所反应,也跟着弯腰顺着崔宇的脚步走,边走,瓮声瓮气的:“还说师父呢。有线索也不教我怎么查。”
“乖徒弟,把你两手……”看眼好奇探究的贾赦,崔宇深呼吸一口气:“捏紧些,等会没准味道有些大。”
“有些大?”贾赦不解,但下一刻,见崔宇竟然翻床底,然后……
贾赦直接跑出去了。
他没被吓死,也被那些味道呕得熏死了。
崔宇看了眼那跟截断的细线,然后又示意捕快整个床铺翻过来,指指那个床底下的线轮,眼眸一片冷意:“去把那睡觉的杨明抓过来。”
屋内的捕快们齐齐一颤,皆是不可置信,呆呆的奉命行事。
贾赦在走廊里吹风散味,一听这话,也惊了,在门口探着身子,问:“不是小混混?”
“京城哪个混混不认识你这脸?”崔宇瞧着动作神态,还真跟小孩子没差多少的贾赦,嘴角抽抽:“听说各大衙们都有勋贵官宦子弟纨绔画册?”
“低调,低调。”
崔宇见捕快将人带上来,道:“不用进来了,翻他的掌心,给贾大人看看。”
捕快依言而行,只见人右手掌心有一道红痕,甚至都磨破了手掌皮,出血了。
“放过纸鸢吧?你手抓着绳子有什么感觉?”崔宇看看愣怔的贾赦,耐心的引导道。
贾赦揉揉手,“不带护手的话,你……”
贾赦看看那掀翻床板露出的来断线,豁然开朗:“这人做了个机关,等我快过来的时候,拉动竹竿,没了竹竿支撑,这屎盆子就会掉下来了。可他不是躺着,怎么会知道我什么时候过来呢?而且我也不一定走这条路啊?”
“还有帮手。”崔宇看了眼神色激愤的杨明,言简意赅:“堵上他的嘴,带走。”
贾赦看看崔宇,继续恍然大悟状,直接骂骂咧咧下楼:“呸,还读书人!连《刑律》都没学过吗,杀人犯法的,而且谋害朝堂命官,以下犯上杀害勋贵爵爷,知法犯法会夷三族!”
话音落下,就有一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求大人开恩,是草民干的,是草民!”
贾赦看眼崔宇,见人微微一颔首,眼眸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一身棉服的商贩,感觉自己捋不清这缘由。
没事杀他干啥呢?
换了个干净的厢房,跑出来的商贩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叫杨运跟杨明是兄弟,一月前陪杨明来清北书院求学,岂料清北书院发生大变,他们兄弟两的盘缠不多了,而且杨明还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药石罔效。不过被一个好心人救助了。他们无意间发现这个好心人被迫害,所以便想替恩公报仇,杀死为非作歹的顺天府通判。
原本想伪装意外,花盆跌落,但是想让人遗臭万年,所以选择用乌盆。可谁知这个狗官运气那么好,竟然躲开了一步,而且旁边捕快还护住了。
贾狗官感觉自己忒冤枉了。他自打上任后,最多就是分辨五谷杂粮,认认物价,还没断奶,呸,还没出师呢!
“好心人?”崔宇面色阴沉:“能给你捏个假路引的好心人?”刚才都查过一番路引了。这自我供述为杨运的人路引上叫王富贵。
刚才还似乎一心认罪的杨运眼眸闪了闪,一脸踌躇。
被松开嘴的杨明冷哼一声,非常清高的摆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也是。”贾赦闻言,似浑然不在意幕后黑手,笑嘻嘻附和道:“崔大人,反正他们自愿意认罪了,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去进宫求皇帝叔叔开恩,直接灭了他们三族!反正爷是狗官,就草芥人命喽。管他是谁的顶罪小羔羊,马前卒呢,反正让他们最后死,他们爹娘,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宗亲会一口一个唾沫骂死他们。”
“原以为十里乡亲互帮互助,培养出个读书人,岂料却是个祸头子,害人害己害一家族啊。”
杨明听着贾赦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阖族的毁灭,整个人双目猩红。他在大堂内从众人闲聊中总算打听出来顺天府通判是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