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多谢珍大爷提点。”管事回眸扫了眼跟随的一行仆从,瞧着个个精悍强壮,也未多在意。无他,赦大少的排场历来如此,他的出行护卫都是贾家昔年军中的亲卫。
示意仆从引领护卫去偏院,管事亲自伺候着贾赦去了拍卖楼,见人没一会儿就直勾勾的盯着拍卖台上的玉狮雕,摇着玉扇,举牌豪气着:“一万两!”
“叔!这起拍价才一千五百两,喊一次加个五百,一千差不多了。”哪怕是要做戏,也别一下子让人觉得是小肥羊啊。
贾赦声音不带任何波动,好像自己先前说的不过是一两银子,道:“买回去给蓉儿玩。那小胳膊小腿骑着那玉狮子差不多了。”
贾珍:“随便买个木马摇一摇就得了啊。”
“那哪成啊?那可是大孙子,老爷爷的心头宝。”贾赦手指指自己心脏:“我贾恩侯的孙子骑木马,笑话。再说了,我给琏儿买了匹马,活的,走了门路花了不少钱,是御马呢。两孩子养在一起,也不能偏了去啊。”
贾珍提醒:“那好像是我儿子。”
贾赦:“侄孙子就不是孙子啊!我给大孙子买礼物,你这当爹闹什么啊?嫌我偏心眼,你好意思跟你儿子计较吗?几岁人了,你……”
管事默默的看着这相差不大的叔侄两开始因到底谁对孩子好攀比起来,举牌举得一次比一次快,然后直接在包厢内打闹起来。
贾赦和贾珍拿着木牌,齐齐瞪了眼管事:“你怎么还在这?滚!”
管事嘴抽抽,抱拳行礼后,离开,对包厢左右的仆从吩咐了一句:“伺候好这两……这两叔侄。”
“是。”
吩咐了几句,管事转身去了底下的赌兽场,来到一间挂着独角龙的房间,拉了拉悬挂在门口的铃铛,过了一会门缓缓打开。霎时,有股清幽的香气飘了出来。管事深呼吸一口气,垂首入内,低声禀道:“打扰了东家,今晚贾赦前来。小的思前想后总觉得过分巧合了,这……”
“贾赦?”闻言,东家一双细长凤眼微微眯起,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东方,开口,声音带着股冰冷:“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由他去吧,该宰的时候好好宰一顿,反正某人不差钱,对吧?”
边说,东家视线幽幽回望了眼在蒲团上纹丝不动的贾敬,轻笑了一声。
“二爷又何必置气。”贾敬面无表情的看眼人—前太子如今的二皇子司徒琸,总觉得自己得把人脑子撬开看看,到底藏了什么。
挥挥手让管事退下,二皇子面上带着笑,眼里却是偏偏带着股杀意:“我乐意。”今日下午泰兴帝召了所有的皇亲国戚,可是那些人中没有他的外家,因为至亲一脉全亡故了,也没有太子妃的娘家,因为被流放了。
“那随你开心。”贾敬起身,打算离开。下午他弟抽抽,晚上他还没来得及吃口热菜,又来个抽抽风的。他得道成仙的步伐就是被这群不省事的给破坏的。庸俗的权势之斗啊!
“贾敬啊贾敬,当年四个伴读里孤最讨厌的就是你,可偏偏却又得礼贤下士亲近你。毕竟只有你一家背后是手握着军队。” 随着自我对往事的破惜,二皇子笑意更深,杀气更甚一分:“当然你也恐怕不耐讨好孤,整个上书房就你还真他娘的正儿八经来学习的。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独子。”贾敬深呼吸一口气,若非当初听到这话,他才懒得收留发疯的二皇子。
“多好啊!你……”二皇子唇角一弯:“算了,你到底还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是你儿子呢?多好啊,作死寻刺激,你这个当爹的还默默关注一二。”
“等他再生个孩子,我就不管了。”贾敬冷冰冰的回道:“蓉儿毕竟还小。”
二皇子:“…………”
“殿下也疯玩发泄过一回了,没其他的事还是由道观回城吧。”贾敬不急不缓道:“熬夜真伤身体。”
“回到那座华贵的鸟笼里就能确保身体健康,能活着?”二皇子轻蔑着回了一句,而后幽幽一叹息:“三十年了,就算没有那刺杀案,我觉得再过几年,我也依旧会疯掉的。”
这一瞬间,贾敬看着人发白的面色,有些怜惜,刚一开口想劝,但旋即表情冷了一分,语重心长:“那你扪心自问想想,自己要什么?知道阿、芙、蓉长久吸食,有毒,你还吸。想夸你一句苦肉计都说不出口。”
几乎权势顶尖圈子都知道废太子病魔缠身。
可谁也不知道这病治不好,追究其根本还是废太子自己找抽。
“孤是太子,国之储君,将来会是帝王。”二皇子轻轻念了一句,一刹那倒是让贾敬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昔年那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而不是眼前这个一袭白衣,面色苍白,瘦骨嶙嶙,几乎不成人样的人。
“可是是父皇先抛弃了孤,他不信我。”二皇子垂首:“当然也许他也不懂。他生的时候多好,既是幺子又是继后嫡子,上头那两原配生的哥哥南征北战受了伤不能继位就算,对他这个老幺也是宠爱有加,护着他继承皇位,没准人以为兄弟会手足情深。”
贾敬静静的听着,边默默暗自庆幸一声。幸亏他那独子儿子没这心思敏感的。否则他也不能这么潇洒的说入道就入道。
不过,好像贾珍也忒心宽了些,儿子说养在荣府就留荣府了。
二皇子围绕父子关系说了又怨,怨着又恨起来,恨恨埋汰几句,又笑起来,眼里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谁叫他生那么多儿子的,现在知道心烦知道乱了。孤就静静的看着。”
贾敬继续静静的听着。他原本还有丝礼仪界限的,但随着这二皇子越发抽抽了,早就无视了,把自己当做个簸箕。
“这些老生常谈的你也腻歪了吧?”见贾敬就差神游的模样,二皇子抿口茶,忽然间一笑,道:“孤抓后宫小辫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还跟你家有关。”
“贫道已经斩断尘缘了。”
“呵呵。”二皇子冷笑了一声:“那你就当孤在自言自语好了。我父皇,你叔贾代善,还有西平王,三个人之间曾经一度关系很亲密。”
贾敬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磨牙继续抛秘闻:“孤的四弟其实有两个。”
贾敬继续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二皇子:“…………贾敬,你真清心寡欲了,那为什么还帮我?”
贾敬一脸无辜道:“皇上吩咐的。”
第22章 小霸王难当
二皇子眼睛猛得瞪圆了一分,语气冰冷:“你再给我说一遍?”
“皇上吩咐的。”贾敬又一次的面无表情且从顺如流说了一遍。
二皇子嘴巴张张合合,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手紧紧的攥着衣袖,“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去飙车挑战野兽攀悬崖了吧?”
“孤的命那么贵,怎么能死?”
“…………”贾敬默默回去了。他先前鬼使神差说出缘由也着实是腻歪了这父子两的矫情劲,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多好。可千言万语一句话,谁叫他摊上这么对皇家父子呢。
待贾敬一走,屋内只剩下了二皇子一人,一个人静静瘫坐了许久,笑着走到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那面黄不饥的脸,倏忽间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要是……要是你是女儿身该有多好啊!父皇就会永远疼着你宠着你。你就不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除了做太子,什么都不会。”
“看看那些世家子弟,明明同样的岁数,吃喝玩乐多开心啊!”
“到老了,还可以来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器晚成。”
“可是你什么都不能错。”
“从小到大,错不得。”
“一错就是鲜血直流,就是白骨累累,就没了命。”
空空荡荡的屋内,徒留了那最后一句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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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包厢内贾赦打着哈欠,边喝茶边愣怔着:“珍儿,叔刚才灵光一闪,发现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咳……”贾珍不顾礼仪,直接举杯给自己猛灌茶,闻言当即呛了一口。他喊了大半时辰,嗓子都喊哑了。他们定的计划是,他跟贾赦捣乱,吸引管事们的注意力。那啥青天偷偷拿着他画的地形图,暗中寻些线索。
贾赦一脸真挚的看向贾珍:“为啥我们不直接找霍老五啊?现在燃眉之急不是凶杀案吗?”
贾珍闻言,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压着心里窜出来的小火苗,咬着牙低声回道:“不是你们要来美人窟现场勘查的?”
“合着这意思要怪我?”贾赦拧眉:“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知道幕、后东家是谁,靠山是谁。这种来路不明的还开在荒山野岭的店,你也敢混!小心是话本里的聊斋!要不然怎么就晚上营业呢?”
贾赦喝口茶醒醒神,看着气鼓鼓的大侄子,正儿八经分析道:“正经青楼都是府衙备案,会交税的!地下钱庄赌场什么的,个个来历咱心中也清楚,就这家最神秘了。也真是奇了怪了,在京城混,连码头都不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