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献祭这件事村民们当然也有过疑惑，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此时听他提出来，便有村民反驳道：“这只是河神大人的力量不足，只能靠献祭的人类提升力量，来保护我们。”
楚舟本以为这些人看到河童的样子就会知道那是妖怪的，但他没想到村民们根本没见过妖怪，无论“河神”是什么样他们都不会奇怪，而且连活人献祭这种事都自发找好了理由，顿时便有些为难。
他见河童偷看向他，便悄悄使了个眼色。
河童将水球砸向远处的水面，“嘭”的一声，发出巨响，水花四溅开来。
村民们被吓了一跳，顿时噤若寒蝉，只眼睁睁地盯着水面，不敢动作。
河底有什么东西翻腾起来，一阵阵的，许多绿色的身影冲上来，很快聚在了河童旁边。
楚舟看到围上来的河童们对着河童问着什么，声音很小，距离又有些远，完全听不清交谈的内容。
河童不知道说了什么，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去，解释起来。
转眼间，河童们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岸上的人类，就又迅速地沉了下去。
河童示意楚舟别担心，也跟着消失在了水面上。
河面又恢复了平静。
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么多的“河神”，有些反应不能。
半晌，村长才缓缓地开口道：“原来，河神不只一个啊。”
其他人惊讶地看了看村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跟着附和着。
“是啊，真是没想到。”
“原来河神是有很多个啊。”
“这么多河神大人，我们一定会被庇佑到很久以后吧。”
“……”
楚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群人，明明刚才他们的眼神都说明他们是知道这不是神明了，为什么还会这么说？
他艰涩地开口：“那些……明明是妖怪啊……”
村长定定地看着他，冷漠地开口道：“他们是河神。”
“我们祭拜的，一直是河神大人。”
“对，这条河里，只有河神。”
其他村民也看着他，好像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战线，唯有他格格不入。
楚舟将视线投到那天被献祭女子的父母身上，期望能听到不同的声音。
然而那对父母躲闪了目光，低声道：“没有什么妖怪，只有河神。”
大中午的阳光晒得人浑身发热，但楚舟的心却像沉入了冰湖。
他扫视了面前的村民们，所有人都没有再开口，只安静地望着地面，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终于明白，这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他们这么多年祭拜的是一群妖怪了。
他慢慢地转身，走回了房间。
村民们也沉默着，四散开来，各自回了家。
楚舟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对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也要否认，而且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这些声音。
他憋着气在村子里呆了两天，每次去河边时都看不到河童，他没办法过河，便只能待在屋子里。
村民们对他也不再热情，似乎是由于之前他们的观念不同，又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外乡人，他们有点怀疑他的目的，毕竟他一直说着他们的河神是妖怪。
总之村民们现在完全不跟他接触，他之前想过的在村民知道河神是妖怪后，顺势说出风神存在的计划完全行不通，再加上这两天没有去找一目连，他实在是有些担心对方。
第三天的时候，河童终于出现了。
河童看上去蔫哒哒的，有气无力地游到他旁边，不等他开口，便直接说道：“他们完全不理解我的想法，只觉得我很奇怪。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人类啊，为什么他们非要娶人类的女子呢？”
“这……”楚舟也不知道，只能安慰他道，“等我们废除了这个献祭的习俗，他们就不会抓走人类了。”
河童点点头，道：“希望如此吧。对了，那天的计划怎么样了？”
楚舟的脸色有些沉，摇了摇头，道：“他们虽然知道了你们是妖怪，但还是坚持他们祭拜的是河神。”
“诶，怎么这样，”河童吐出一口气，将他送过河，道，“那你现在是要去找风神吗？”
楚舟点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嗯！”河童坚定地应了一声，沉入了水底。
楚舟顺着小路走到神社。
一目连正站在门口，脚边有一层树叶，正怔怔地盯着他。
见他走近，才忽的笑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
第53章 大树
白鸟飘飘, 绿水滔滔，芽儿新绽出来，花儿送来缕缕清香。 那笑容如同春暖花开, 温柔地照进人的心底。
楚舟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能有人笑的这么温柔呢？
他顿了顿，才缓缓走过去, 面对着一目连, 有些愧疚地道：“我来晚了。”
一目连边带着他往里走, 边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轻柔地道：“没关系。”
楚舟见他动作有些顿, 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停在门口处。那里只有对方刚站的地方是空的，再往外点便铺满了掉落的树叶。
他侧过头看着一目连，声音越发轻了起来，道：“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一目连侧脸的线条柔和起来，眼里满是温和，温声否认道：“没有呢。”
“是吗。”楚舟笑了一下，想了想, 伸手拉住对方的手, 有些凉。他便用了点力, 随着对方走进神社, 说了句，“没有就好。”
两人并肩坐下，离的很近。
一目连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楚舟点头，道，“前两天有村民看见河童了，而且村民们都去了河边，后来也出现了许多河童。”
“那，他们是不相信那是妖怪吗？”
一目连想起楚舟上次说过要想办法让村民们知道河神的真面目，但看对方现在的脸色，应该是没有成功了。
楚舟长叹一声，面上有些烦闷，道：“明明他们都知道河里的是河童了，知道那是妖怪，可非要说那是河神……”
“这样啊……”一目连垂下眼，低低地道，“不愿意相信吗？”
楚舟还是有些不解，道：“那可是妖怪啊，而且还抓走了那么多人类女子，他们不相信，又有什么好处呢？”
村民们这样看来，是还要继续祭拜“河神”了。他们就那么相信，是一群河童保佑着他们，而且还会一直庇佑下去吗？
一目连却已经想明白了，他低声道：“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愿承认自己错了吧。”
人类已经献祭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女子被送进河里，要是承认河里的只是妖怪，他们祭拜多年的神明，只不过是一群妖怪，那不就说明他们一直做错了吗？
他们只能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而且，如果河里没有河神，那他们曾用那么多女子献祭，以后怎么能过的心安理得呢？
楚舟被他提醒，也渐渐想到了这些。
只是人类的劣根性吧。或者说，他们不在意真相，也不愿意改变。
只是，其他人可以自欺欺人，但是被献祭女子的父母呢？他们当时明明极为悲痛。
听到楚舟的疑问，一目连轻轻笑了一下，眼里却是无奈。他曾做了那么久的神明，见过那么多的人类，这几百年过去，人类却原来从来都没有变。
他轻声道：“他们当然不会承认，毕竟，他们的女儿是他们亲手献祭的。”
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当然只能是献祭了河神，只能是为了全村人做出了牺牲。若是献给了妖怪，那他们的残忍，又算什么呢？
日光正盛，楚舟却感到了冷意。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些村民的想法。一般不应该是痛恨妖怪，及时止损，并转而感激真正护佑着他们的神明吗？为什么这些人却选择这样的做法？
他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算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重新想办法就是了。
他转头看着一目连，问道：“你晚上在哪里睡？”
一目连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弄的有点茫然，半晌都没有回答出来。
楚舟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缓缓道：“你平常难道不睡觉吗？”
“睡，”一目连摇摇头，然后突然想到这两天确实没有睡觉，又点点头，道，“嗯，不用。”
楚舟长长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沉吟了一会儿后，便说道：“那晚上一起睡吧。”
一目连的脸上迅速红了几分，金色的瞳孔变得更亮，温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一、一起？”
“对啊，”楚舟轻笑一声，侧过头看他，“我不用再回去了。”
那么，对方就会一直陪着他了？
一目连的眼睛亮了起来，本来就柔和的嘴角更是忍不住向上翘，语气有些轻快，温柔地能将人溺毙。
“好，一起睡。”
楚舟见状，心里微微一动。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这样靠坐在一起，楚舟能感到对方身上传来一丝凉意。
——天气这么热，对方的身上一定很凉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