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说事,没事滚。”陈深极不耐烦,挡在门口冲他挥手。
刘二宝于是不再探头,只好躬着背讨好地笑道“处里出了大事,处座怀疑是出了内鬼,吩咐今天谁都不能走,一个个办公室查,一个个人审。”
“什么事?”陈深从外头回来就直奔唐山海这了,周遭氛围凝肃他不是没察觉,只是没心情细究,这会儿看见毕忠良这么大阵仗才觉出事情严重,“一个人都没走吗?”
“前儿抓回来的暗杀影佐将军的人死了。”刘二宝搓了搓手,又靠近他些,“处座发了大火,今天不弄清楚没法给影佐将军交代。”
现在只是初步断定是军统,本来顺着这条线十有八九能揪出熟地黄,这下子一个没看住,人就死了,一句口供都还没有,谁都不好交代了。
“死了?”陈深心念疾转,他安排人给钱秘书下套,给足了诱惑,有把握毕忠良会上当,76号大半人都出动后他就有机会出手了,只是后来的事却莫名其妙有些模糊,他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李小男家里,匆匆赶回来就听说人死了,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这感觉非常不好。
这事他本来想成了再告诉唐山海,这个时候却不确定要不要说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毕忠良不好糊弄,他心里很清楚,今天的行动钱秘书一直跟着他,这期间人死在76号里面,就必定还有内应。
“这个,处座吩咐大伙都到会议室集合呢,您看……”刘二宝显得有些为难。
陈深往前一步低头盯着刘二宝,“我说我知道了,一会就带唐队长过来,要我请你走吗?”
刘二宝被他看得不敢抬头,讪讪退走,“好的。”
陈深关上门,在唐山海办公室转了一圈都没找到鞋袜,有些无奈,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唐山海,“山海?醒醒,山海?”
唐山海被下了药,一时醒不过来。
陈深听到走廊上渐渐安静下来,应该是都到会议室了,他们不能再不出现,他略一沉吟,叹了口气,弯腰抱起了唐山海一脚踢开门,大大方方抱着他一路走到了会议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双脚还□□着的人安放在沙发上,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好。
“老毕,可以啊,这么晚你是要留饭呐!”
“你给我过来,坐好!”毕忠良显然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指着他鼻子拿他开刀,“说,今天一下午都干嘛去了?”
“你非要放我一天假让我陪李小男,你自己忘记啦?”陈深摊开手瞪着眼睛看他显得很无辜。
毕忠良自然知道,这也只是装个样子问问。二次抓捕行动他不想陈深和苏三省插手,唐山海又总是病歪歪的样子,他便亲自带着直属人马出击,谁知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事不管钱秘书是不是让人当枪使了,这个锅他都背定了,余下的内鬼也得尽快找出来。
“唐队长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都醒不过来?”毕忠良眯着眼带着探究细看唐山海。
“让人下了药,看来是有人怕他坏事。”陈深说完,就看见假装镇定的苏三省猛然转头,死死看着唐山海,看见他穿着浅色的裤子时眼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一下,显然也明白了下药的情况,脸色一僵,起身压着嗓子对毕忠良道“处座,内奸不除,恐有大患,这件事请交给三省。”
陈深初步摆脱了他和唐山海的嫌疑,目的达到了,便不再多话,不管毕忠良怎么冲他使眼色都假装没看见,闲闲靠着坐在沙发上。
他们在这里坐着,大半夜过去,整个76号已经叫毕忠良的人翻了个遍,真真假假的线索有价值的几乎没有,毕忠良沉吟片刻,只好放弃,先拿钱秘书交上去顶一下。
后半夜众人才被放走,陈深冲毕忠良他们挥手,说陪唐山海,等他醒了再说。
毕忠良看他这个样子心里越发不安,脸上却不显,只笑骂了几句就走了。
陈深疲惫不堪,精神高度集中了大半宿,等会议室人都散了,才终于放松,靠着沙发眯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沉,迷蒙间忽然喉头一紧,冰冷的触感下瞬间惊醒,还没睁眼手先在沙发上摸了一空,就想动手,耳边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别动!”
是唐山海!
唐山海从他口袋里摸出了剪刀,张开尖刃抵在他喉头,“陈深。”他这一句声音不带感情,眼睛里映着冷色的月影,“陈深。”
他低声叫了两遍他的名字,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
陈深不知道唐山海什么意思,只维持着半靠的动作,看着眼前的人,“山海?”
唐山海一手抵住他喉咙,一手扣住他手臂关节,将他锁死在沙发上,一点点靠近。
他隐在黑暗中的脸一点点显现出来,月光像是一把无刃的长刀插入他们之间,微光照亮了彼此的脸,唐山海的手一点点使力,有血珠从尖细的刀尖冒出,“是不是你?”
☆、第 16 章
月移影走,陈深的眼睛慢慢就陷入黑暗中,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一翻最终什么也没出口嘴就慢慢合上了。
“一个擅使剪刀、一直在我身边、并且对行动处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人,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是你,对吗?”唐山海的声音十分平稳,听不出喜怒,他冷静地盯着陈深的嘴角。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怀疑过陈深。
他贴在自己身上,熟悉的气息包裹在阴冷的雨衣中,他贴近过来,两人之间没一丝缝隙。那瞬间唐山海忽然震惊无比。
眼睛看不到,但身体却记住了。
他曾赤身裸体与这个人交缠在一起,那抚摸他身体的手法如出一辙。
尽管对方刻意压住了嗓音,但那满足的叹息声却一模一样。
是陈深……唐山海陷入黑暗最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人,是陈深。
“为什么!”唐山海制住陈深,将剪刀抵上他的颈侧动脉,不进不退,刀尖刚刚划破了一点皮肤,血才冒了点头就停住了。
他的手很稳,但他的心却愈来愈躁。
“说,为什么、为什么做这种事?!”唐山海的沉着最终开始瓦解,一点点败退在陈深的沉默中。
“陈深,你说话!”唐山海声音陡然提高,在空旷的会议室低低回荡。因为他不知道哪种答案才是自己想要的,是或者不是都会令他痛苦。他那么相信陈深,甚至不顾立场地开始依赖他的时候,真相却有可能给他致命一击。
唐山海是一个潜伏在这里的特工,他有使命和任务,即便身体出现了状况也不能有丝毫松懈。可他还是相信了陈深。
“你就是麻雀,你一直在利用我!”唐山海在猜出来的时候心里千万种念头浮现出来,可哪一种都不能解释陈深对他做这件事的理由。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唐山海从没想过眼前这个人会是他噩梦的根源。
陈深始终没接音,他身体一动,剪刀抵得更近,更深的刺入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然而陈深却恍若未觉,他抬手准确地握住了唐山海握着剪刀的手,帮助他刺进自己的动脉……
“你干什么!”唐山海惊慌之中手上使力向后退去,陈深却握住了不放,血线就那么从脖子上流了下来,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一路向下染红了衬衣。
陈深的唇角掀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在笑。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下半张脸,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对唐山海笑着。
唐山海身体绷紧,一种阴冷的感觉从陈深的手上传到了他的手上,那股冰凉的气息迅速窜到他的身体中。
这像是陈深,又不像是往常的他。
这种感觉……他曾有过。在苏三省的房间里,有那么一瞬间陈深给了他这种可怕的感觉。
唐山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就在一瞬间陈深仿佛换了一个人。
是他,又不是他。
“陈深?”唐山海忽然疑惑,他这句话不再是质问,他只是想确认眼前的人。
对面在长时间的静默后,只给了他一声低笑,然后无视了脖子上的利刃向唐山海靠近。唐山海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只能收力后退,那抵在对方要害上的武器仿佛成了一个摆设。
刀尖上的血滴落在唐山海腿上,他身体一颤仿佛是被烫了一下。
“怎么不动手?”陈深不断靠近几乎抵上唐山海的鼻尖,“刺进去啊。”
“陈深,你别想蒙混过去,回答我的问题!”唐山海手上重又用劲,似乎想再次掌握主动权。
“陈深……陈深……原来,这名字从你嘴里念出来这么好听。”月光再次从云层中照下来,月白色的光辉盈满窗棱,玻璃被照得发亮,陈深的脸终于清晰地展露了出来。
唐山海终于清楚地看见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完全陌生的表情浮现在陈深的脸上,疯狂邪恶。
这个样子,和那时候一样,疯癫可怕,一脸嗜血。唐山海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想,却又不断在心里否定它。
“演得不错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唐山海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他最近太过疲累产生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