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的不掩盖实力时的真实速度!
黄少天向前倾身,靠着井缘支撑身体。没人知道,刚才完美的攻击,耗费了他多少力气,腹部和背后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裂得很彻底,漆黑一片之中他仿佛都可以看到殷红的血慢慢渗出,染红衣服。
可是他没有休息的空闲,方才被他甩掉的另外一人,马上就会赶到。对于几乎精疲力竭的他来说,接下来的才是你死我活的恶战。
“主任,结果出来了。”
“好的,辛苦你了。你先下班吧,我给这位女士开了药,也就和她一起下楼了,门我开锁。”
“好的。”
听着助手离开的脚步声,蓝河打开病历本,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小姐想用中药还是西药?”
“中西都可以,只要管用就行。”
言语了然。
“蓝桥你好,我是烟雨。”
“你好。请问孤舟那边有消息了吗?”
孤舟,是喻文州在伪政府的潜伏代号。楚云秀是在接到喻文州报告后被重庆派来的,任务就是在他调查清楚日本人的秘密调动原因之后,协助进行下一步行动,并单线负责这一系列任务过程中和重庆的联系。
“还没有,夜雨没有回来。”
“那……”
“别担心,相信夜雨的能力。得到消息我会再以复诊的名义找你,咱们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好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胃病是真的?”
楚云秀闻言不禁一笑,没想到这位“许医生”还会在意这个问题。
“没有啦,我昨天专门洗了个冷水澡,要不怎么装病人?”
“哦那就好……我再给你加个板蓝根吧,感冒拖长了不好。”
“谢谢。”
华灯初上,法租界的叶氏商行被一片耀眼的霓虹灯装饰着,显示这座建筑的高贵。
叶修一身黑色西装,提着崭新的牛皮公文包,昂首阔步走进大门,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事实上,在这里的员工看来,他也就是回了自己的家。
“叶董好。”
“叶董回来了。”
平时在军统都不修边幅的叶修,这个时候表现得彬彬有礼,向每一个和他问好的人点头微笑表示回应。
“我直接回办公室,有事把电话打过来就可以。”
身后的秘书应声走向自己在一楼的秘书处,叶修一个人上楼,留给繁忙的大厅一个潇洒自如的背影。厚重的木门因为长时间细心的保养,推开并不费力,反而可以趁此享受一下优质木料的暗香。
挂起请勿打扰的门牌,关门开灯。
“混账哥哥,你还知道回来啊。”
华美的水晶灯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英俊的脸,还有久别重逢的笑。
医院的同事拉蓝河去吃了晚饭,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蓝河的房子是租来的,这栋楼一共三层,他的房间在最顶层的边上,方便半夜有任务时爬墙出去,不惊动房东。
走廊只有一个顶灯,借着不太亮的光走到房间门口,蓝河摸出钥匙开门。然而开门的一刹那,他顿时紧张起来。
屋子里有一丝血腥味,没有浓到惊动邻居和房东,但逃不过从医人员的鼻子。不祥的预感涌上大脑,不知缘由,蓝河下意识担心起了叶修,会不会是他出任务受了伤?
“蓝河?”
确定了只有蓝河一个人进来,没有危险,黑暗中坐在椅子上的人挣扎着站了起来,手中的刀被放回腰间。
这声音不是叶修……
蓝河打开灯,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却比见到叶修更加惊讶。
黄少天?!
在蓝河印象中的黄少天,或者说夜雨,就是神一样的存在,百战百胜,近战远程都是军统数一数二的。很多人把他当做榜样和目标,蓝河也不例外。可是这一次,自己看到的却是身负重伤的黄少天。他遭遇的对手是有多可怕?!
但是容不得蓝河想这么多了。在完全确定安全之后,黄少天长出一口气,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已经三个月,孙翔几乎忘了战争开始时自己麾下部队完整的样子。
弹尽粮绝早就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现状,能够勉强、直接地表达台儿庄所有人的状态的只有两个字:疲惫。
身体疲惫,因为久经战事、失去补给。内心疲惫,因为他们在等待死亡。
北线的战争推进地十分艰苦,每拿下一个城市都需要付出很长的时间和巨大的伤亡。与此同时南线的危机不等人,第十师团重重包围台儿庄,从上海南京增调过来的援军还在北上,加固包围圈的同时分出兵力阻击南下的国军,企图将国军的势力分割,步步蚕食。别说救援台儿庄,庞炳勋将军自己的部队还处于日军的围困之中。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这是他们的战场或者家园,他们不愿意放弃不愿意离开,但是死守这里一步一步向死亡靠近,这个过程着实太残忍。在此之前孙翔一直都是不知道退缩的猛将,敌人强,他就更强,再危险的战场也会冲上去,再艰难的任务,拼到最后也要完成。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你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愿意上去拼命,牺牲了就青山埋骨,没有什么牵挂和顾及。可是跟随你的士兵呢?城里的男女老幼呢?他们跟着你拼命,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是为了以后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可是这么拼下去,援兵没到,城里的人就拼光了。
何人无父母,何人无兄弟。
他不怕牺牲,可是他不希望带着身后的人送死。他不想在结束之后,身后只剩下累累坟墓,让这场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于是在可以撤退的最后时刻,孙翔发出了请求撤退的电报。他放下了与生俱来的骄傲,放下了只知向前不知退后的光荣,不为贪生,只为保留这些人的生命。
黄少天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忙了一晚上给他处理伤口的蓝河顶着黑眼圈准备去上班。
“黄少你醒了!”伤这么重还能这么快就醒过来,蓝河真是又惊又喜。
“抱歉没打招呼直接来找你了……我伤得太重,不敢去交通站,害怕暴露电台。更不敢去找文州,我这个样子万一倒他家门口了那就太可怕了……”
蓝河心说真不愧是话痨,一醒来就断断续续这么多话。
“幸亏你来找我了,伤得这么严重,再拖我也治不好你了。我这里安全,你先休息,我会派一帆来我们两个轮着照顾你。”
“帮我联系文州吧,告诉他我没事让他别担心。”
“我明白。”
蓝河出门上班,在门口留下请勿打扰的门牌。到了医院找到乔一帆,后者借故身体不舒服,马上赶回蓝河家,好给黄少天带午饭和换药。回到办公室,蓝河打电话给喻文州的机要秘书,让他过来取一下几天前喻文州在医院体检的报告,此人是军统安排在他身边的保卫人员,黄少天回城的消息,就这样传递了出去。
傍晚蓝河回了家,乔一帆回到医院补夜班。
潦草吃了一点清淡无味的白粥,黄少天继续躺下。本来这样的晚饭对于一个吃货就是莫大的伤害,结果到了晚上,麻药失效了,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向他发难,尤其是后背和腰间两处深至一寸的刀伤,更是钻心地疼,他躺在床上不翻身会疼,翻身一下更疼,每动一下都是一副呲牙咧嘴的表情,看得蓝河都觉得心惊胆战。
不过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黄少天的注意力就被强势转移了。
本以为喻文州会等黄少天去找他,或者让蓝河传递黄少天带回来的情报,可是出人意料,当天夜里十二点半,蓝河窗口的风铃响了,喻文州一袭黑衣,乘夜而来。
“文州?!”
喻文州看到躺在床上的黄少天,这几天所有的担心都被证实了。其实得知他身处何处的时候喻文州就心如刀绞,因为他知道,黄少天不直接来找自己,肯定是为了不造成意外连累自己,那么就说明黄少天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控制。
但实实在在看到的时候,这些感觉才瞬间加倍。好像上次在东北,黄少天倒在自己怀里,昏迷几天才醒过来,也是和现在一样的表情,总是见到自己就很高兴,露出一副小孩子闯祸以后的歉意的笑。
喻文州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时候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侦察命令是他下的,失而复得的结果是好的,可是过程却备受煎熬,可怕的是这样的“失”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次,这样的“得”也不确定能否走到最后。躺在床上的人永远都带着笑脸,永远都是这么在乎他喻文州的安危,以至于自己遍体鳞伤九死一生。
“少天……”
他拒绝让黄少天起身,自己走过来,轻柔地握着爱人的手坐在床边。
“文州我跟你说我发现了……”
好看的手指在这一刻贴在了黄少天的唇上,用噤声的手势让声音停止。
然后,他们接吻,于夏鸣月色之中。
助手出去安排后面的病人做检查,蓝河压低了声音开口说话。
“你来干什么?病了?脑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