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队长被你找到了嘿嘿嘿,还以为坐这么高没人能发现呢。话说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今天可是轮我监督夜防啊,你就是来叫我我也不能和你一起回去的你是不是忘了……本来想过一会儿就去指挥部登记一下结果你倒先来找我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惊动队长大驾……”
黄少天说着,习惯性抬手挠挠头发,手臂放下来的时候却被喻文州的手轻轻握住,然后拉到他的面前。
“少天你这是……手臂受伤了?”
唉,笨死了,还是被发现了。
“哦是啊是啊不小心让鬼子的弹片划了一下,队长别担心啦没事的就是一个小外伤而已我已经找军医处理过了,包扎的纱布都比我的伤口厚诶真是有点浪费呢不过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告诉你队长别生气……”
傻,我生什么气,心疼还来不及。
“没事就好,少天今天辛苦了,等明天换下班来好好睡一觉吧。”
身边的人像个孩子一样,看到自己没有生气也没有计较什么,就开心地笑了,笑容里还夹带着刚刚表达的歉意,还有受伤的手被喻文州握着的一点不好意思。
喻文州只觉得天上的月亮可以换成太阳了,因为少天的一笑。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去,你记得明天回来休息。”
“好的好的!属下遵命!队长你快回去睡觉吧每天劳心劳神最需要休息了本剑客精神头好着呢还可以再战五百年,快去睡吧队长晚安!”
“晚安。”
喻文州起身离开,估计自己这一觉可以睡得很美了。
黄少天探头探脑,确定喻文州已经离开,另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想去摸一下腹部的伤口,却想起来碰了会更疼,无奈之余呲牙咧嘴地放了下来。
还好纱布包得多,刚才衣服也捂得严实,没让队长发现这一块刺在腹部的弹片。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能撑多久就尽量撑吧。
还真是疼……明天白天要想办法别让队长看出来头上的冷汗。
喻文州这边打得火热,远在上海的蓝河,在任务结束之后,跟随由崔立组成的一个小队,秘密潜入沈阳,与军统沈阳站的人接上了头。这一次的任务,就是配合沈阳站的同事,刺探日军的军事情报,尤其是关于华北的进军动向,为前线战场做好准备。
其实蓝河来这一趟,总归是有点不情不愿。崔立靠着站长的赏识和信任,一回来就是行动组的组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做起任务倒是雷厉风行,可是蓝河看得出来,明里暗里,崔立因为叶修的缘故,都不愿意给自己好脸看。说白了,崔立这人,有能力,可是却有点小肚鸡肠,喜欢借着公事算计私事。就拿上次在上海的任务来说,上面给命令,从私贩的烟土下手,想办法用一些非常手段打压一下日本人的商会,崔立这个组长没什么实际经验,前前后后的工作,不管是洽谈还是审查扣押,基本都是蓝河带人一手完成的,等到快要上报成果的时候,崔立暗中派人放火烧掉了一小批查获的烟土,干净利落地给蓝河扣上了一顶监管不力的帽子。
这下可好,他咬着人家的错处不放,蓝河这几天辛苦的功劳全部归到了他自己名下。上面一看,有了经济损失,还给了蓝河警告处分。
蓝河着实在心里被恶心了一把:什么经济损失,分明是少了你们的一条财路。烟土就算完好无损上交,不也是要被你们倒卖?
但是他一直以来是个不愿意计较的性子,崔立吃准了这一点,更是耀武扬威。蓝河一清二楚,崔立是因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但也还不至于升级矛盾,只是觉得心累,这个时候还算计自己人,真够可以的。
不过恩怨归恩怨,任务归任务,这一点原则蓝河始终明白。
深夜,最重要的一次行动开始。
这一次的目标是日军在沈阳的政府情报总部,是刺探核心军事机密的高度危险行动。参与行动的人个个身手不凡,经验丰富,崔立当然是队长,蓝河凭着一直以来在行动组的声望,成为副队。
总部的办公地点是一个四层楼的建筑,附带花园,周围有两个兵营保障安全。一层是日常的接待场所,往上的二、三、四层才是正式的办公室。由于这里的防守很严,保密程度很高,所以之前的探查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结论:三层应该是最核心的机要文件储存地,其他的都不能确定。
对此,崔立给出了安排,行动组一共八人,他自己带两人负责三楼,蓝河带两人负责二楼,剩下两人负责四楼。因为四楼位置较高,退出风险最大,所以四楼的两个人完成搜索直接从房顶撤离,不需要等待其他楼层的人。三楼的负担较重,崔立交代,在完成二楼搜索之后,蓝河转移到三楼协助,二楼一组剩下的人撤到外围,接应三楼组的最后撤离。
对于日军换岗时间的精准把握,使得行动组快速通过院内防守,摸进了楼内。此时大概凌晨两点,一层值班室的日本人在打瞌睡,每一层楼梯口的守卫也会多多少少因为困倦,反应能力下降。行动组悄无声息用匕首解决掉岗哨,贴墙行进,保证不被墙角的红外线照射到,一步一步展开资料搜索。
只要不惊动每一层尽头在宿舍休息的士兵,和墙上的红外线,就还算安全。
二层的东西说少也不少,档案室就有五六个,蓝河带着人仔细筛过去,确实有收获。一看表,时间过去了一大半,担心三楼的任务太多,蓝河不敢耽搁,马上下令让自己这一队的组员先行撤离。
然而三楼的崔立一组,已经完成了搜索。
蓝河通过楼梯到了三楼,开始快速寻找自己的队友,距离楼梯最远的办公室里,崔立的组员正在通过窗户向外撤离。
这个不大不小的时间差,让蓝河和崔立小组像是玩了一个捉迷藏。估计着蓝河快要找到这里了,崔立看着已经撤离完毕的队员,走到办公室的墙角,伸出手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红外线发射器的位置,改变了射线的轨道。
然后跃出窗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院落的草木之间。
喻文州站在窗边,望着城外漫天的炮火光亮,忽然觉得这一天的天空都显得很荒芜。
空气中都是硝烟火药的味道,深吸一口气都想要咳嗽,把吸进肺里的、难受的气味咳出来。城里基本没有一座房屋是完好无损的,日军的攻城行动配合着无差别轰炸,在新的一轮地面进攻之前都会先来上一轮轰炸,试图给予守城军民沉重的精神打击。
城市已经不能够被称之为城市,仅仅是一片尚有生命居住的遗址废墟。七十九军已经无处可退,仅剩的两千人固守这座城池,厚厚的城墙和手握枪支的人们,已经是这里最后的希望。
或者谈不上希望,毕竟看不到什么转变。但是还可以算作一种支撑,至少每杀死一个敌人,都是自己赚到的生机。
他在炮火的光线中晃神,觉得自己有点失败。
七十九军在一片哀恨中交到自己手上,自己把它壮大,让它振作起来,让它重新变回那个在东北战场叱咤风云的队伍,可是又让它在自己手上一步步毁灭,面对巨大的、不可挽回的流血牺牲,在关东军南下的铁蹄之下奋力抗争,最终还是无力可挡,被困死在这样一座孤城之内。
或许更多的是遗恨。遗恨国军的派系斗争让身处东北的自己孤立无援,遗恨不能和自己的同志们共同配合、抵抗来敌。
还有,那个此刻在城外拼杀的人,自己与他相爱,却没能给他一个未来。
喻文州擦亮手中的枪,紧握手中,走出指挥部。
最后,一起面对吧。
“情报来了,军统的人动作还挺快。”
“几月份?”
“应该是七月份。”
“果然是这样……发报吧,告诉方锐,向我这里集结。”
“这个时候?你要做什么?”
“去救两个人。”
最后一圈绷带在手臂上被缠紧固定,黄少天靠在战壕边上,抬头看看残破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伸出手重新握上自己的枪杆,用枪撑着地,很利索地站了起来。
其实并不利索,只是为了不让周围的兄弟看出来而已。现在的每一次动作和用力,腹部的伤口都会剧烈疼痛,裹了好几圈的纱布早已经被血浸透,要不是衣服上布满灰尘、战事紧急,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黄少天没有时间再作休整,远处的敌人整顿好部队,已经卷土重来,预示着最后的总攻。数月苦战下来,七十九军从两万余人折损到现在的两千人,损失前所未有的惨重,但同时也把原来将近三万人的日军,消耗到了一万人。其实论战力,七十九军不如关东军,却也没有相差太多,要不是这一次关东军决心坚定、不计代价地运用重武器,恐怕七十九军的局面不至于此。
也正因为敌人占据着明显的优势、抱着必胜的想法,却被消耗了如此巨大的战斗力,他们才会更加恼怒,更加不择手段、像野兽一般想要致七十九军于死地。
几近黄昏,天边残阳如血。他的脚下是这座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的身后,是和他一同站起来的,他的千军万马。没有人怯懦死亡,没有人臣服□□。他们一直都是孤军奋战,从来都是在险境之中置之死地而后生,百战百胜做不到,但是他们从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