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学子一个个交头接耳,四书五经总共9本书,这要背熟已经不易,而要像刘求知这题,就得从这九本书中找出这句话的出处,在从中找出原因,这题实在不能说容易。
“刘兄,可想出来了?”
“还没,陈兄呢?”
“我也没。”
陈旭冉的嘴角已经漾出了笑意,他悠哉悠哉,扇动着扇子,连这些学子都没想出来,这贾琏第一题看来就要失败了。
“学生想出来了。”贾琏突然说道。
齐刷刷的,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贾琏身上。
贾琏握紧了拳头,表情绷得紧紧的。
“哦,那你说。”刘求知本来也做好了贾琏可能要想段时间的准备,但没想到,贾琏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答案来,不由期待起贾琏的回答了。
贾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学生的答案是不可离。”
“那何解呢?”刘求知问道。
“先生这话乃是出自《中庸》,学生说的可对?”
“正是。”
一旁的学子们眼前忽然一亮,可不就是出自《中庸》。
陈旭冉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中庸》中有一句‘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此话的意思是讲——道,是片刻都不能够离开的,若是离开了,便不是道。故而学生认为道不可离。”贾琏眼里闪着光芒,越说越激动。
刘求知捻着胡须,满脸笑容,赞许地点了下头,“答的不错,徐世兄觉得呢?”
庙祝也笑着颔首,这题固然不难,但是对于贾琏这等年纪来说,能够条理清晰地答出来,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短的时间内,委实不易。
陈旭冉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嗤笑了一声:“看来,贾侍郎您的儿子运气可真不错。”
贾赦等人尚未开口说话,刘求知瞥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那陈大人不如来一题?”
陈旭冉被刘求知的话噎住了,半晌才硬着嘴巴说道:“今日是贾侍郎的儿子要拜师,又不是在下要拜师。”
“哦,那你就就别废话。”刘求知很不给面子地说道。
众人抑制不住笑意,俱都是肩膀耸动着,低头偷笑。
刘老先生真是文人风骨!这话说得棒极了!
那些学子们也一个个激动得脸都红了,何为儒生,这便是儒生!不为权贵折腰!才不负大儒之名!
刘求知给陈旭冉一顿没脸后,转过头来,看向贾琏的表情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如果之前他收到纸条的时候,心里头是有三分打算想要收贾琏为徒,现在已经有七分了。
贾赦含笑看着刘求知,心里感慨万千,没想到这刘老先生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人,琏儿拜在他门下,看来是拜对了。
“可曾学过破题?”刘求知想了想,温和地问道。
贾琏点了下头,“家父略教过一二。”
刘求知思索了片刻,道:“君子如欲化民成俗,记曰:蛾子时术之。”
一言既出,四周俱都安静了下来。
那些学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诧地看向刘求知,这题前一句不难,君子如欲化民成俗,是出自《礼经》,后一句话也不难,也是出自《礼经》,这二句话偏偏却不是在同一章中,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后半句应该是其必由学乎!而蛾子时术之的前半句则是此大学之道也。这两句凑在一起,却分明就是截搭题中的有情搭。
自前朝以来,这历朝历代的考试莫不都是从《四书五经》中取题,日子久了,题目来来来回回也就那些,故而有人发明出了截搭题这类丧心病狂的题目,将那些不在同一章节甚至不在同一本书中的两句话一搭,就成了一道新题目了。
“这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围观的人中有人好奇地问道。
“别吵,安静些。”
“徐兄,这题若是你如何破题?”学子当中有人忍不住问道,这破题看似容易,三两句话就解决,但是实则却是千难万难,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万事开头难。”破题要破好,要做到八字:“浑括清醒,精确不移。”既不能够道出题目中的字眼,又要不漏题,而且字数也局限在短短十来个字中,可比其他承题之类的难多了。
那被唤作徐兄的约莫是众人当中才学最高的,这时也是皱着眉头,敲着额头,苦恼地摇了摇头。当学子的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截搭题,偏生近些年来考的多半也是截搭题,不是一时半会儿想得出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围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越来越多,贾琏的额头上冒出汗来,日头也渐渐移到了正中。
陈旭冉心里大为快慰,之前被刘求知那番话激出来的不悦也消散了些,这破题哪是这么容易的,尤其是这截搭题,连那些学子都答不出来,贾琏能答得出来才有鬼了!
看来,今日贾赦父子是必定要大大出丑了!
陈旭冉恨不得去买串鞭炮,来庆贺一番。
“看来,那公子这题是答不出来了。”
“真是可惜,方才我还觉得这小公子说不定还真能拜入刘老先生门下,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唉呀,都少说几句吧。”
第64章第六十四章 ...
贾琏低垂着头, 冥思苦想, 君子欲化民成俗,讲的是教育,而记曰:蛾子时术之讲的是学习, 这两句话都是讲得同一件事,该如何破题呢
“贾小公子, 时辰也差不多了,可想出来了?”陈旭冉双手抱胸, 冷嘲热讽地看着贾琏。
刘求知不悦地挑起眉头, 下巴翘起:“陈大人话怎么这么多, 就不能安静会儿?”
陈旭冉脸色有些尴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别紧张, 慢慢来。”贾赦轻轻地拍了下贾琏的肩膀,今日这题无论能不能答出来,对贾琏都无疑是很好的一节课。
贾琏点了点头, 脑海中突然有了点儿思绪,在心里推敲了片刻后才说道:“学生想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好不好,老先生莫怪。”
学子中有不少人听到这话,俱都难以置信地把视线落在贾琏身上。这题可不容易,他们很多人到现在都还没摸到头绪,这贾侍郎的儿子竟然想出来了。
方才被唤作徐兄的学子眼睛倏然一亮,既是惊讶,又是期待地看着贾琏。
“赫, 让让,让我听听这小少爷的答案是什么?”
“别挤了,就算挤进去,你一卖菜的能听得懂吗?”
“听不懂,我瞧瞧也好。”
“那你说。”刘求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贾琏反倒格外的平静,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学生以这二句破题——贤者化民,使蛾成垤。”
学子中众人俱都安静下来,琢磨着贾琏这破题的二句,这破题有不少规矩,首先是要避讳,孔子是要被称为圣人,而孔子的学生等则可以被称为贤者,因此贾琏前半句破题并没有问题,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而后半句就不同了,蛾子时术之,意思是说蚂蚁时时学习叼泥,最终才建成了垤,也就是蚂蚁堆成的小土包,这二者连在一起,无异于用了比的手法,颇有可取之处。
“好,这题破得好!”刘求知眼睛里闪着光芒,以贾琏这般年纪,能破题破城这样,已经实属难得了。
贾赦也暗暗点头,琏儿这题破得着实颇有趣味。
众学子们也都低声赞叹着,小小年纪就能破题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究竟是谁传贾侍郎的儿子学识不行的,如果连他都不行,那么他们这些学子岂不是无颜见父老了!
外头围观的众人虽然不甚明白贾琏破题好在哪里,但是瞧见了刘老先生和众学子们的神情,个个心里也都明白过来,这贾琏这题应该是答得不错,不由低声赞叹不已。
这样的效果并不出乎贾赦的意料,贾赦之前没有出手制止京中的传言,除却要锻炼贾琏的心性外,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要拉低众人心中对贾琏的期盼值,如果之前没有这样的传闻,那么现在众人就算欣赏贾琏的答案,却也不会惊讶到哪里去,唯有当他们都觉得贾琏不行的时候,这个时候才能用贾琏的表现来让众人大跌眼界,就好比弹簧一样,压到最低端的时候,弹力是最大的。
陈旭冉神色掠过一丝慌乱,这贾琏竟然真答出来了!
狐朋狗友们面面相觑了一眼,有手头紧的早就溜走了,其他人见状也都偷偷摸摸地想要离开,毕竟一万两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摸着胡须,刘求知笑着对庙祝问道:“徐世兄,你觉得我这徒弟的答案如何?”
庙祝闻弦知雅意,有些欣羡地瞥了贾琏一眼,这学生这回可真是祖上积德了,拜入刘老先生门下,往后的成就不可小觑,他笑盈盈地说道:“自然是好。”
贾琏激动得握紧了拳头,迫不及待地看向贾赦,贾赦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还愣着干什么?”贾赦轻轻地推了贾琏一下。
贾琏立即反应过来,朝前迈了一步,躬身喊道:“老师!”
“诶!”刘求知应得毫不客气,一张老脸笑得满是褶子,伸手扶起了贾琏。
陈旭冉站在一旁,浑身不自在,好似油锅上的蚂蚁似的,恨不得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