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走的就是大少爷的路线呢?啊啊啊我不管了我要粉他!就凭这一张脸,他就是我的本命!”
两个小姑娘握着手机兴奋的满脸通红,猝不及防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她们身后,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两位小姐,很抱歉,请问你们刚才是否拍了那位先生的照片?我家家主不喜欢照片外传,麻烦你们,请将有关照片都删除掉,谢谢。”
大概是他的笑容实在具有感染力,或者两个姑娘也知道偷拍的行为不好,她们什么都没有说,乖乖拿出手机翻开相册,在那个男人面前一张一张把照片都删了。
男人微笑着对她们鞠躬表示感谢,留下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后又开始叽叽喳喳:“家主啊!我听他说的是家主!是那种古老的大家族吗?”
“现在还有这样的称呼,我们是不是见到了什么大人物啊!”
“真是……完全停止不了想象呢!”
她们的谈论没有引起那个男人的注目,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家主不远处,警惕四下的人流。
他所侍奉的,是本国历史最古老悠久的大家族,从传自奈良时代的天皇血脉,在平安时代辉煌鼎盛,甚至长久把持了整个国家的运转。后来虽然沉寂下去,但是实力依旧保存了下来,到现在,连皇室都要对他们家主客客气气的,与其说这个国家是由皇室和人民组成的,不如说是源氏支持着,由皇室和人民组成的。
对,就是源氏。
这个家族还是实行着古老的家规,由家主掌握家族的运行,家臣们侍奉家主,以为家主献上一切而感到荣耀。
源氏人丁稀少,传到这一代,就只剩下了家主一根独苗苗,而这个青年登上这个国家的巅峰时,年仅二十三岁。
年轻的家主看看不远处围满人的展台,皱了下眉,随手点点更幽深寂静的展厅:“我去那里看看,你们别过来了。”
男人止步,看看门口钉着的小金属牌子:平安时代。
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很清脆,青年慢慢朝里面走去,这里的人更少了,几乎半天看不见一个。
“鹤——?”
他停在一个展柜前,想念出牌子上的名字,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就听见身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大家请来这里,这振刀就是五条国永的得意之作,被取名为鹤丸,铭是国永,刃长二尺五寸九分半,茎的形状是……”
导游的声音中气十足,听得青年一阵头疼,于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里,留下玻璃窗里的雪白太刀几乎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不,你别走啊!明明都要喊出我的名字了不是吗!你回来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的青年为了躲避那群游客,一个劲地往里面走,沉寂的刀剑们依旧无声无息,但从小就五感十分敏锐的青年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有眼睛在看着他,无处不在。
还伴随着宛如呼吸般低微的低语——
来,来呼唤我的名字吧……
让我们回到你身边……
来呼唤我吧……
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身后空荡荡一片,玻璃柜里的冷光照在刀剑上,一切都正常极了。
青年有些疑惑地歪着头,终于还是放弃了探查,反正人都守在外面,再说了,博物馆能出什么事。
这个展馆很狭长,就做成了甬道的样子,刀剑陈列在两侧,伸直双臂就能碰到两边的玻璃,他漫不经心地边看边走,完全没听见走过的地方哭声一片。
“呜啊啊啊主君没有理我啊啊啊!!岩融!主君不理我啊!”
“是小狐不可爱了吗?主君居然没有停下来!这不对!”
“等等啊,主君在往哪里走?那边是谁?”
“好像是……”
青年终于停下了脚步,这是甬道的尽头,靠墙就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柜,两振太刀并列陈放,按照日本刀陈列的习惯,刀鞘是要取下来和刀身一起放在刀架上的。
可是……
青年看着它们出神,脑子里胡思乱想。
如果刀可以变成人的话,那刀身就是人体,刀鞘是什么?衣服?
那这样放置不就是……噗。
不能想不能想。
青年迅速止住脑内剧场免得失礼地笑出声,左右看看,没有人,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低头去看写着刀剑名字的卡片。
寂静的场馆内,只有冷气极低的运作声。
低沉清晰的男性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
“髭切,膝丸?”
低低的絮语一刹那消失,空气泛起不可见的涟漪,墙上的时钟停顿了一秒,沧海波浪静止,落下的樱花回到枝头,呼吸声中,有断裂的丝线被神明的手轻轻系起。
不知哪来的樱花瓣突然平地卷起,将展台里的两振刀剑裹挟进去,堆起一人多高的漩涡,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堪称奇异的场景,脸上还是保持着“我什么都知道在我意料之中就这样吗呵呵”的一号表情,完全看不出内里已经炸开了烟花。
必须保持源氏家主的风度,镇定!不就是刀子成精吗!源氏家主什么没见过!怎么能在这条小沟沟里翻车!
樱花崩散,两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显出身形。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肩头松松散散披着白色军服外套,蓬松的金色短发搭在耳朵上,一双琥珀色的猫眼弯出近乎甜美的柔软弧度。
他身边的青年衣着相似,白色衬衫,黑色军服外套,薄绿色头发,一模一样的铂金猫眼,和身边人不同的是,他把衣服穿的规规矩矩,一下子就博得了年轻家主的好感。
对嘛,穿衣服就要穿整齐一点啊,那些不好好穿衣服的一看就不正经!
“源氏的重宝,髭切。”
“源氏的重宝,膝丸。”
“今日幸而,得与家主重逢。”
哦——咦,什么?你说你们叫什么?
他只是说说而已啊,刀子真的成精啦?!
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他不知道为什么,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刀架——嗯,刀鞘没了……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的心理活动隐蔽而丰富,现身的两个青年专注地看着他,金发的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歪起脑袋,一头蓬松柔软的发丝微微滑落遮住眼睛,水红的嘴唇一抿,笑了。
轻快柔软的声音在空旷展馆悠悠回荡:“您……现在叫什么名字呀?”
青年扶了扶眼镜,在他们别有意味的眼神中淡定回答:“源重光。”
——!
虚无的丝线凝固,层层缠绕在三人身上,俊美的付丧神同时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隐藏的深刻情感。
向神明交出了名字,就跑不掉了哟。
髭切眯着眼,盯着源重光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您的警惕心,真是不如从前了啊,名字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意交付出去呢?”
源重光听着他的话,有点不舒服:“我们以前认识么?”
膝丸揉揉眼睛,咕哝:“您又不记得了……好吧,都这么多年了,也是应该的吧……”
髭切保持着微笑一手肘捅上弟弟的腰腹,听着膝丸闷哼一声弯下了腰,认真地说:“不认识,就是感觉您很亲切,适合当我们的主人。”
……喂喂喂,这样的理由,还不如你看起来像个好人呢!
源重光看看他们,又看看空空如也的展柜,拿出手机拨了个号,三言两语交代了什么,对两兄弟抬抬下巴:“走吧。”
既然叫他家主了,那就归他了。
源重光走在前面,髭切和膝丸跟在后面,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熟悉的背影,修长,挺拔,走起路来不疾不徐,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慌乱,包括他自己的死亡。
也是啊,当年,他就是以这样一个姿态走向了战场,走向了他生命的终结,也走出了他们的生命。
他走的那么坚定果断,他们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连最亲近的药研都被蒙在了鼓里。
他说他就是回现世一趟,和时政的协约还有一点问题,马上就回来,让他们在本丸安心等着,回来大概还能赶上晚饭。
这是他们和审神者和解后的第一顿晚餐,所有人都满心欢喜,认真地打扫了本丸的上上下下,乖乖等待审神者回来。烛台切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很多一看就很好吃的菜,满满的连长桌都摆不下了,他们都那么开心地等在桌边,等着和主君一起吃一顿饭,一起好好过以后的每一天。
等到菜都凉了,烛台切沉默着去热,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东方第一缕阳光照透窗户,所有人都感觉眼睛被那光芒刺痛了。
髭切看着那光芒,心头突然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在这一刻。
啊……原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髭切这样想着,那也好,比起他们这些总是伤害他的存在,还是不回来更好吧?
但是……怎么这么难受呢?髭切摸了摸脸颊,一颗泪珠挂在指尖。
那桌菜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第二天下午,时政的工作人员上门来,是膝丸开的门,来人一身黑沉沉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枝白色菊花,撑着一把黑色大伞。